电梯开至B1停车场,杨素用力撑住担架床沿,腹部的反应更剧烈了,疼得她直冒虚汗:“我不行了……好像要生了……”
担架床依旧被推着前行,没有人理会她。
杨素颤抖着嘴唇,呼出几口短气。
一只手偷偷伸进衣服口袋里,凭着手感记忆,在那台老旧的按键手机上,敲出一段文字:
七医院负一楼,救我!
信息按下发送键,杨素的心稍稍安稳了些,老旧的手机上只存了一个号码——老公高海。
高海是管这片儿的执法者,而且她中午才跟他说过,会到医院复检……
身后的人,还在推着她,往车库里走,杨素梗着脖子,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猝不及防的,那人低下眼,正好与她四目相接。
杨素吓得浑身战栗,额上的虚汗,融进发根里,头皮一阵热一阵凉。
“信息发完了?”床下的滑轮突然止住,身后人依旧盯着她看。
杨素浑身再也不敢动一下,空瞪着一双眼,心脏都像是要停了。
它在等她发信息,它知道她要发给谁,它是故意要让她叫高海来的!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杨素颤着手,攥紧口袋里的手机。
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只能发出些简单词句,恨不能跪下乞求:“放过我们……求你,我不……”
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身后人竟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精疲力尽直不起腰。
它索性就蹲在杨素的床边,抬手擦干眼泪,摸了摸自己那张和杨素一模一样的脸,又露出微笑:“怎么可能嘛?”
……
半夜惊醒,杨素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身旁的高海,还在打着呼噜,这才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临产这几天,她几乎天天晚上做噩梦。
跟高海倾诉,他也只是问她,孕期是不是太紧张,容易胡思乱想,压力太大的话,可以陪她去医院看看。
紧张什么?
嫁了一个好丈夫,公公婆婆待她像亲闺女,天天鸡鸭鱼肉换着来,她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杨素气得翻过身去,不再看高海:老公好是好,就是有时候太榆木脑袋,不够体贴。
毕竟,谁天天晚上被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被吓醒,还能高兴得起来?
最开始做这种梦,是去跟店里老板商量产假的那天,那时,她距预产期只剩半个月。
她上班的打印店,在执法局旁边,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人很和善,老公就在执法局里上班。
听到她提产假的事,老板连忙说,她早该申请休息了,还说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要去医院探望。
反而弄得杨素有些不好意思。
协调好了工休期,客套寒喧几句后,杨素正准备走,老板忽然又叫住她:“你们家准备卖车库啊?”
“哪有的事?”杨素有些懵。
老板拿出一张复印纸给她看:“我早上收拾卫生,在复印机旁边看到的,还以为是你多打了一份忘拿走了……”
复印纸上是两行粗体字:
xx小区车库转让,价格面议。
联系人:高海。电话:xxxxxx
“……不是我,说不准是高海来打印的,我回去问问他。”
杨素摇摇头,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纸张上联系人写着高海,电话号码却是陌生号。
杨素试着打了一下,显示不在服务区——如果是高海来打印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写他自己的电话?
后来,她回家问高海,高海竟也一头雾水。
小区住房,是单位分下来的,楼上住人,楼下自带车库。
只是,家里没买车,车库就一直空着,偶尔当作杂物间用。
虽说没什么用处,但房子哪有嫌多的道理?
“这是谁搞的,恶作剧?”高海反反复复地看那张纸,最后还对着灯照了照,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赶明儿拿到局里查查。”
杨素笑他小题大做,况且只是一张纸,车库是他们自己家的,还能被人偷着卖了不成?
后来,公公婆婆过来,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做一大桌子菜,这事也就打着岔过去了。
可到了夜里,睡觉一向安稳的杨素,竟做了一晚上的怪梦。
……
暑假刚过完,教室门前的铁牌,由五(五)班换成了六(五)班,杨素背着,站在课桌前擦凳子。
教室里两个月没人,桌椅上的灰厚了好几层,班上吵吵嚷嚷的,到处都是借纸借抹布的声音。
杨素默默擦干净板凳,正准备继续擦桌子时,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张课桌的桌面上有很多划痕,好像不是她原来的桌子。
杨素下意识地伸手掀开桌盖,抽屉里竟堆满了垃圾。
一只死麻雀被摆在最上方,两只眼珠连着筋荡在眼眶外,内里的晶块腐蚀殆尽,像是树上挂着两粒干瘪的葡萄壳。
尸体和垃圾混合的臭味,直直袭入鼻腔,杨素吓得一愣,“哇”地一下大声哭起来。
班上人忽然安静下来,但安静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杨素哭,而是因为班主任进来了。
杨素眼泪都顾不上擦,抽抽嗒嗒地向老师报告:“老师,我的桌子里全是垃圾,还有死鸟……”
班主任过来看了她的桌子,皱起眉头,脸色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是问班上人的,可是班里没有一个人人敢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敲敲桌板,伸手将桌盖合上:“杨素,这件事情,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再解决,现在要上课了,你先把桌子搬出去,和同桌共用一张。”
“可这不是我的桌子……”
“好了别说了,不要浪费上课时间。”
班主任走上讲台,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偶尔还有一两声窃笑。
杨素睁着一双泪眼,站在原地。
放眼望去,班上的同学,都将下半张脸埋在课本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她,每个人都像是眼带笑意。
杨素看得心里发慌,举手想要报告老师。
可班主任只是自顾自地讲着课,仿佛根本看不见她。
渐渐地,底下的偷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刚才的议论声。
最后,满屋子都充斥着嘲笑……
一个月后,班主任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车祸身亡,死因是自行车刹车失灵。
学校里的监控摄像头拍到,是一个坏学生毛小信,剪掉了手闸。
杨素那天进车库,正好看到他在班主任车前鬼鬼崇崇的。
之后,执法者来询问,她还主动提供了线索。
只是,她在叙述时,隐瞒了一点。
当时,毛小信不是在剪手闸,而是准备扎班主任的车胎。
她当时推着自行车路过,顺口说了一句:“扎车胎是没用的,一骑就发现了……不如剪右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