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半夜,隐隐飘来几朵乌云。
遮天蔽日挡在城市上空,趁城市熟睡不加提防,猛烈地打起雷来。
我原本睡得很沉,可是闪电声音太响,震得窗户都喻嗡发抖。
我醒过来时,房间里的黑暗,一阵阵的随着闪电亮起,
我下意识地去看陈意桥,但床的另一边没有人——他不在。
我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随手按下开关,灯却没有亮起。
看来是闪电让线路出了故障,今天夜里,是不会来电了。
黑灯瞎火的,拖鞋也没有找到,只好赤着脚走出去。
地板冰凉,从脚底传来的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刚走到客厅,就闻见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难闻、恶心、让人头皮发麻。
……
厨房里,有些轻微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战战兢兢地来到厨房门口,一推门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来。
一个人影蹲在冰箱前面,把冷藏室的门打开,正从里面拿肉。
各种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熏得我几乎要吐了。
那是陈意桥。
“你……你干嘛?”
这画面实在太恐怖,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古早的港片,人肉叉烧包、食人恶魔什么的,吓得几乎腿脚瘫软。
“我醒过来发现停电了,想着这些肉在冰箱里放到明天肯定坏了,到时候,血水流得满冰箱都是,都不知道怎么收拾,不如现在趁它们还没化完,先拿垃圾袋装好。”
我一看,果然,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大垃圾袋。
里面装了几块已经软化了的生肉,血水滴滴答答的流着,散发着让人心颤的气味。
我这才冷静下来,“我来帮你。”
“不用了,快收拾完了,你去睡觉吧。”
外面又是一个闪电劈下来,将厨房照得亮堂堂的,也将陈意桥的身影照亮。
冰箱里的肉已经化了一些,他的双手沾满了血水,不止如此,就是他的眼镜上也溅上血点。
这些让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我梦见陈意桥冷冰冰地站在卧室里,拿着带血的生肉喂我,让我快点吃,再不吃就不新鲜了。
我问他:“你怎么不吃呢?
他便笑一笑,“这些是专门买给你的。”
……
我在闹钟响的时候,一下醒了过来,窗外阳光大盛,昨夜的风雨都消失无踪,像是做了一个梦中梦。
陈意桥已经走了,医院离我们住的地方有点远,所以,他一向起得比我早很多。
电也已经来了,我去了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腥气,没有黑色垃圾袋,地板也很干净。
我拉开冰箱的下层,里面的每一个分隔抽屉都空荡荡的,它们曾经的骨肉肺腑都腐坏了,于是,被清理了出去。
这么说来,昨晚就不全是梦。
仿佛就是从这一夜起,我发觉,陈意桥变了一个人。
他精神越发的不好,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或者说,他总是精神恍惚。
有一次,我在厨房里不小心碰掉了抽屉,从抽屉深处滚出来几个药瓶,瓶子上的标签撕得干干净净,药片上也没有什么标志。
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那药已经被吃掉了一大半。
那天夜里,我本想问问他,药瓶的事情,可是头痛忽然发作。
陈意桥十分紧张得扶着我,上床去休息,皱着眉头说:“你的头痛真的越来越频繁了,离上一次都没几天。”
我捂着额头躺下,发觉疼痛又散去了,“我想喝水。”
“好,你躺着吧,我去给你倒。”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我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他说:“不舒服就早点睡吧。”
他说着,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他大约也觉得心疼。
“晚安,柏香。”
……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我是在半夜里被热醒的。
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一看,陈意桥又不在房间里,卧室的窗户关得死死的,还把锁扣都锁上了,卧室门也是关着的。
这房间门窗紧闭,在夏夜里,可不得热死人吗。
我爬起来费力地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抚过我的肌肤。
我这才发现,我全身都是汗水,尤其是头上,头发几乎湿透。
“搞什么啊?”
我呼着气去开卧室门,发现卧室门是从外面反锁死的,我用力地拧了几下门把手,门锁纹丝未动。
“陈意桥,陈意桥?你在吗?你在干嘛?你干嘛把门锁死?你干嘛呢?”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钥匙扭动的声音。
“啪嗒。”
门锁开了,一阵烟气随着打开的门扇飘进来,我皱着眉头扇扇风,“你在客厅抽烟?”
陈意桥点点头,他这时候没有带眼镜,眼睛里一片迷蒙,倒像他才是大梦初醒,“我怕熏到你,就把门关了。”
我越过他看见客厅的茶几上,不常用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那你干嘛把窗户也关上?这么热的天,你要闷死我?”
“有蚊子进来,我就把窗户关了,本来想只抽一支,结果,事情想不清楚,就越抽越多,忘记了。”
我拉住他的手,迟疑地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陈意桥大吃一惊,眼睛蹬得极圆,“你……你知道什么?”
“出了什么事,你要瞒着我?我找到厨房里的药瓶,里面的药已经吃了一大半。”
他垂下头,用眼睑将眼睛遮住,一向宽平的肩,也塌落下去,“那是我的药。”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几乎哭出来。
他自己就是医生,到底生了什么病,要瞒着我。
“是。”
他越发把头垂下去不看她,“我得了抑郁症,中度,正在吃药,我不想让你担心。”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最近总是郁郁寡欢,精神不济。
我一下把他抱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惊觉,手掌下的那一具身体,已经如此削瘦,像一株树没了水土滋养,慢慢地枯萎下去,“为……为什么?”
他轻轻地叹气,“我在写一篇关于脑部神经病变的论文,这篇论文我写了好多年了,但是我写不下去了。”
“没关系,写不下去就算了。”
他摇摇头:“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