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杨素忽然不出声了,半张着嘴迟迟合不上,翻书页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我开始不停地做梦,以前是梦到中学时代,现在梦到的都是近几天的事。
不过十几天时间,梦不动声色地匍匐向前着,像是马上就要追赶上现在的时刻。
他就像是一只鬼,从里到外地把我蚀化掉,然后披着这张皮。取而代之……
我越来越感到恐慌,怕哪天真的让它得逞,可能现实里,就再也没有现在这个我了。
……
杨素到家时,高海正在厨房里,加热从婆婆家端来的鸡汤。
杨素默不作声地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凭着梦中的记忆,搜索信息。
网页往下翻了两翻,在她十七岁的那年里,邻市的购物中心,竟真的发生过一起爆炸案。
杨素点开网址,报道年代太过久远,信息并不详实。
文下只附有一张执法者和医护人员在废墟里,寻找幸存者的照片。
杨素盯着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目光扫到一个人身上时,竟突然怔住,浑身毫毛都立起来。
照片里,那个执法者的脸,她在梦里见过。
“这不是郭厉吗?”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杨素吓了一跳。
一抬头,是高海在她身后,探着脑袋看照片。
高海指指屏幕上的人:“好像是他,我原来的同事,后来掉到隔壁省去了……你怎么忽然在看这些?喊你吃饭也没听见。”
高海低下头问她。
杨素听着他说话,悬了一整天的心,似乎终于踏实下来。
可刚想松口气,忽然又想起梦里的场景,瞬间一阵难过涌上心头,眼眶抑制不住地红起来。
“怎么了?”高海感觉到她不太对劲,一脸担心地问道。
“没事……”杨素摇摇头,本想咽下嘴边的话。
可目光扫过上面新闻稿时,目光竟一滞,脸色变得煞白:
新闻上,因购物中心五楼皮包店爆炸导致重伤,后被救往医院治疗的售货员,叫徐慧芳。
之前,她在打电话问班主任近况时,从原来的同学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是师娘。
“高海。”
眼眶里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杨素双手捂住脸,再也忍不下去了,“我遇到了一些事……”
餐桌上,两人一时无言。
“所以,你怀疑自己像你的小学班主任一样,会被另外一个过去的你杀掉?”
高海看着杨素,眉头紧蹙,“就因为做了几个噩梦,和一个旧新闻……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你还是觉得,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只是觉得,这事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高海放下筷子,“人做梦,很多都是潜意识作祟……你看啊,你17岁发生爆炸的那个市,有可能你当时看过报纸,无意间,就把郭厉的样子记在了脑子里。”
“最近你做噩梦,梦到班主任,又正巧从同学那里听到他老婆的名字,所以,晚上做梦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你觉得,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可我还梦到你了!”
杨素揉揉眼睛,强忍住嗓音里的哭腔,“你不知道。我醒来有多害怕,如果梦里的那个我对你动了手,即便这只是梦,我死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做梦而已,犯什么傻。”高海笑着安慰杨素。
怕她不肯安心,高海进书房里翻箱倒柜了一阵,摸出来个按键手机,“这是我原来用的旧手机,一直忘了扔,电话卡都还在上面,充上话费就能用。”
“我把我现在的手机号也存上去。她如果真的在梦里,你拿着我的手机,万一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找你。”
杨素晓得他是在安慰她,只能勉强笑笑,收下手机,也让他放心。
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杨素忽然又想起来问:“你的那个同事郭厉,跟你说过那场爆炸案吗?”
“他说没说。我也不太记得,但像这种重大案件,几个省的总局都开过会,当时上面挺重视的。”
高海仔细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第二天嫌疑犯身份就查出来了,是商场的电工,心理扭曲,报复社会。事后去他家里抓他,狡猾的很,早就跑了,不晓得现在有没有落网……”
这倒是梦里没有发生的。
杨素点点头,夹起一块鸡肉,随口问了句:“已经查到了身份?”
“是的,好像是叫……小信。”
……
十年前的爆炸案,是高海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结。
爆炸造成一死三伤——除了携带炸弹当场死亡的那名女士,其他人都因抢救及时,并无大碍。
后来,局里通过查三楼广告屏幕检修记录,发现近一周的检修,都是由一名新电工毛小信完成的。
而最后一次检修,正好是在爆炸前两个小时——执法者基本确定,是毛小信远程操控炸弹和电子屏幕,策划并实施了这场爆炸案。
而毛小信,也早已在执法者抓捕前,就逃得无影无踪,十年杳无音信,好似人间蒸发。
深夜,同事们都已下班。
高海翻出旧档案,看着毛小信的照片,皱紧眉头。
档案里的资料,这些年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里面的内容烂熟于心,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毛小信这个人,行事很鲁莽,档案记录,他九年义务教育没读完,就已辍学。
早年经常打架斗殴,后来,跟着一个老电工学习检修电路,也是因为上班时间不固定,接活自由,可以有时间去网吧打游戏……
像这样一个浮躁冲动的人,有可能精心策划这么一场爆炸,事后还能忍得住十几年销声匿迹?
就算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高海闭着眼睛揉揉眼窝,心里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第一次爆炸,倒计时30秒,五楼一死一伤;第二次爆炸,倒计时3分钟,四楼爆炸,两伤;第三次爆炸,倒计时5分钟,楼塌……
执法局离购物中心很近,从第一次爆炸发生有人报警,到执法者赶到,期间不超过五分钟。
明明有威力大到可以炸踏整栋楼的炸弹,却不用在第一次。
简直就像算好了,执法者什么时候会来,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演这么一出一样。
高海睁开眼睛,默默点了一根烟。
案件的突破口,应该还是在第一次爆炸时,一死一伤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