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的手本来这样冷。”她看着慌乱的江汉说道。
“你害怕我?”她又说。
“不不!”
江汉掩饰着说,“我只是……想起我做过的一个梦。”
“什么梦?”赵琳紧盯着他。
“我梦见,你在下水道里,好像……被困住了。”
赵琳松开了他的手:“我也做过这样一个梦。”
江汉没有再说什么。
赵琳又说:“我明白你的感觉,放心吧,我是个大活人。”
她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的确,触感跟以前一样,还有,这围着饭桌吃饭的场景,也跟以前一样。
这情景让江汉觉得,赵琳好像只是生病住院,刚从医院回来。
……
夜晚,江汉拨通了一个电话。
“陈医生,你好。”他对电话那头说。
“江汉啊,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突然想问问……”
江汉朝卧室望了眼说,“上次你跟我提到,关于人的臆想症,比如说,看到身边有个不存在的人,但是对患者来说,不管是与其对话,还是身体接触,都感觉非常真实……”
“如果一个人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他可能会因此对自己进行暗示,随着精神不稳定的状态加剧,这种感觉会变得很真实,对他来说,就像是身边的确有这么个人。”
“就算他知道这不可能,也会感觉非常真实?”
“是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依赖于感官,一方面认为这不正常,但一方面感官体验又很真实,所以患者会很苦恼,精神趋于崩溃……”陈医生说。
江汉默不作声地听着。
陈医生突然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好奇,想问个清楚。”他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他沉默片刻后说:“赵琳……她现在在我这儿。”
对方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江汉,你不应该把自己关在家里……”
“她现在就在家里。”
“你抽个时间,来我这里一下好吗?江汉,我知道你很痛苦,但面对痛苦不应该去逃避,逃避只会让自己陷入麻烦中……”
江汉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好说的。
自从车祸之后,所有的人都是表面上的关怀,千篇一律的劝慰之词,早已让他厌倦。
无尽的悲伤和思念,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感官世界吗?
毕竟,赵琳现在就躺在床上。
无数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不就是在期盼着这个梦境实现吗?
他突然有些担心,要是回到床上,发现赵琳并不在,那怎么办?
他连忙起身来到卧室,看到赵琳醒过来了,正睁着眼睛看他。
她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形体呢?
自从赵琳出现后,他一直不敢问她从哪儿来的,好像这是一个禁忌。
就好像如果一说出口,就会打破眼前这场景的真实性。
“老公,抱抱我。”
他上了床,默默抱住了赵琳。
她的肩膀,还有她的手,都是熟悉的感觉,怎么会是假的呢?
如果这是感官世界在作祟,那他宁愿被欺骗。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他抱着她入睡了,从来没有如此安稳过。
……
江汉站在窗前,看着赵琳走出单元门。
迎面过来一个男邻居,他看到赵琳后吃了一惊,接着,又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
看到了江汉,便冲江汉挥了挥手。
江汉也冲他挥挥手,于是,这个邻居又继续向前走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琳走出小区门时,保安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特别表现。
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瞬间就会被遗忘。
事实证明,赵琳有血有肉,并不是虚幻的产物。
那么,这一切该如何解释?她怎么复活的?
但每当他想问个究竟时,看到赵琳的目光,便失去了追问的勇气,似乎这个疑问一旦被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出现隔阂。
一小时后,赵琳突然慌张地回家了。
“老公,有个人在跟踪我,从我出门后,就一直在跟着我。”她对江汉说。
“什么人?”江汉朝窗户外看了看。
“我没看清楚,还有我走在路上,差点被车撞上,刚刚路过一个工地,有块砖从上面落下来,差点就砸到我……”赵琳说着说着,哭起来。
“放心了,现在没事了。”江汉抱住她安慰起来。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来。
“别开门!”赵琳抓住了江汉的手。
“放心,我在呢。”
“别让任何人进来。”
“好的好的。”
江汉安慰着她,把她送到卧室里,然后去开了门。
屋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陈医生。另一个人穿着雨衣,戴着口罩,样子很奇怪。
江汉不由往窗户外看了眼,并没下雨的迹象。
“江汉,这几天一直不见你,我很担心,就顺道来看看。”陈医生说。
“我挺好的,放心吧。”江汉打量了下旁边戴口罩的家伙,雨衣帽子套在头上,看不清面容。
“我能进去吗?”陈医生问。
江汉犹豫了下回答:“不太方便啊,等下次我专程邀请你好吗?”
陈医生试探着朝屋内瞥了几眼,对江汉说:“江汉啊,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一定跟我说啊。”
“我会的。”江汉生硬地回答。
陈医生无话可说,只好笑了笑告辞了。
戴口罩的家伙,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随着陈医生一同下楼了,甚至他们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交流。
江汉觉得,这家伙像个鬼魂,跟随着陈医生的脚步。
关上门来到卧室,赵琳正坐在床上,抱着两腿沉思。
“我们得离开这儿,换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生活。”她对江汉说。
“为什么?”
“有人想把我从你身边带走,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来到江汉跟前说。
“我不会让任何人这么做的。”江汉温柔地搂着她。
赵琳叹了口气:“这是个错误,我不该来到你身边。”
“不不!”江汉说,“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开着车,结果……”
赵琳看着他的眼睛,停了半响说:“我饿了。”
“好吧,我去买菜。”
天色渐渐变暗了,江汉走出家门,回头看了眼,看到赵琳正站在窗前冲他挥手。
三十分钟后,他再次回到家,却发现小区内一片混乱。
浓烟在弥漫,人们东奔西跑,抬头看时,从楼上自家的窗户中,冒出火焰来。
他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把手中的东西一扔,向单元门跑去,一边大喊:“赵琳!”
有人冲上来抱住他,还高声说着:“房子烧就烧了吧,命重要啊……”
“赵琳还在里面!”
他大声喊着,拼命挣扎,但没人理会他的话。
他被按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透过人群,他看到了那个带口置穿雨衣的神秘人,似乎在冲着他笑。
接着,神秘人摘下了口罩,口罩后面没有面孔,只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他渐渐停止挣扎,神志陷入混乱中,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
“赵琳早就去世了,房间里根本没人。”是陈医生的声音。
“起火的原因,是你出门没有关天然气灶,好在现场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江汉点点头。
“赵琳她早已去世了,最近这些事,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人最难的是认清现实,但我需要你勇敢面对,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是……我的问题。”江汉回答道。
在精神病院待了一个月,他已经熟悉怎么做才能让医生满意。
“以你目前的状态,后天可以出院了。”陈医生微笑着说。
于是,他从脸上挤出一个感激的笑来,转身离开陈医生,回到了病房,收拾起东西来。
有个病人叼着烟来找他,这是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名叫季柏林。
季柏林是唯一可以在病房里抽烟的病人,因为他是个教授,所以他即便得了精神病,也被大家所包容。
“听说你要出院了?”
“是的,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江汉客气地说。
“你出院后打算怎么做?哎!是不是要去那口野井再看看?说不定能再见到你老婆。”
“那只是我的幻觉。”
“我知道你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好让他们相信你的病好转了,其实你是为了离开这里。”季柏林摇摇头说。
江汉停下了手说:“你相信我见到了我妻子?你怎么解释她死去这件事?”
“第六感。”季柏林神秘地说。
“第六感?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有过这种感觉?比如你来到一个陌生地方,总觉得好像曾在梦里来过这里?或者你正在做某件事,朦胧中觉得好像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当然,你可能没有过这种感受,因为第六感的强度因人而异。而我,就是个有强烈第六感的人。”季柏林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有这种特殊的感觉,所以我能感应到这世界上,存在一些常人无法察觉到的东西。它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我能感应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