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约德尔小镇的老牛仔——老桑尼,终于在邻居们的欢笑声中姗姆来迟了。
他的胳膊还吊着石膏,下巴上的伤口还未脱痂。
他在庆祝会上,对每一个人都点头微笑,像是一个腼腆的少女。
“老家伙。”
庆祝会的角落里,老桑尼找到正独坐喝茶的赛西利奥。
他冲他威胁似的挥了挥打着石膏的胳膊,“你知道你抢了我的风头吗,要知道,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位德州的老牛仔。”
赛西利奥无声的笑笑,递给他一杯葡萄酒:“喝一杯吧老伙计,这对你的血管有好处。”
老桑尼像只西班牙的公牛那样,瞪着眼睛,看着赛西利奥。
但是后者无动于衷,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最后,老桑尼败下阵来,气鼓鼓地接过葡萄酒,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就这一次!”老桑尼喷着酒气,“下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你最好靠后站,这是我的小镇,我说了算!”
赛西利奥还是和善的微笑,伸手冲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桑尼一屁·股坐在赛西利奥对面的藤椅上,一杯接一杯的,往自己的喉咙里倒葡萄酒。
赛西利奥并不去看他,只是小口啜饮着。
这时候音乐换了,由欢快的康康舞,变成了舒缓的意大利民谣。
赛西利奥放下酒杯,低垂着眼帘,跟随着旋律低声哼唱着。
“这是我家乡的歌谣,名字叫做《亚平宁的海风》。它的主旋律是手风琴,低沉而又悠扬,像是海风缓缓地拂过你的额头,如同母亲的手一样。”
“副旋律在圆号中,夹杂进了一些三角铁和风铃,高调而又内敛的指引着手风琴走向高亢,像是一群在西西里的街头,迎着海风欢快踏步的姑娘,又像是剪尾燕在风浪中穿巡。”
“结尾的乐器是钢琴,这是古典而庄重的音符,象征着亚平宁半岛母亲般的胸怀,它包容着每一个流浪在世界各地的意大利孩子,期待着他们远行归来。”
平心而论,老桑尼从未如此安静的去听一首外国歌谣。
这首发扬自西西里半岛的民谣像是一弯小溪,它静静地流淌在夜幕下,带着懒懒的暖意。
赛西利奥似乎在歌谣中睡着了,他的手,在膝盖上缓缓地打着拍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老桑尼觉得有一些尴尬。
他实在是在这首舒缓的歌谣中,听不出别的味道出来,除了确实很好听之外。
于是,他决定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
他碰了碰赛西利奥的胳膊:“不过,你的出现倒还算及时,就像我说的,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约德尔镇的老牛仔也一样。”
赛西利奥终于抬起了眼帘,伸过手臂,拍了拍老桑尼的肩膀,他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目光忽然一变,高挑着眉毛,看向老桑尼身后。
老桑尼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有三个光着头的白人,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他们像是横冲直撞的犀牛,一路上踢翻了烧烤架子和香槟塔,直冲教堂走来。
被他们推开的邻居们尖叫起来,詹姆士刚刚烤好的一篮子意大利胡椒酥饼,也被打翻在地。
詹姆士怒气冲冲的上前理论,却被中间的那个白人,用拳头击在太阳穴上,昏了过去。
赛西利奥和老桑尼,猛地站了起来。
“这帮该死的嬉皮士!”老桑尼愤怒地挥舞着打着石膏的胳膊。
“滚出我的小镇!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他大声吼着,大步朝他们走去。
塞西利奥却隐约感出一丝不安。
上次的那些嬉皮士,只是一些不入流的街头小混混,所以,他只是稍微动用了一点点“关系”,就令他们屁滚尿流。
但是这次不一样。
那三个白人的体型壮硕,穿着肥大的西裤和衬衫,小拇指粗细的十字项链闪出明晃晃的光,和镇子里的居民们,那么的格格不入。
眼看着老桑尼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他们也被老桑尼的大喊大叫,给吸引了。
赛西利奥皱了皱眉头,也走了上去。
那三个白人,显然对这两个老人并无兴趣,他们粗鲁地推开拦在身前的小镇居民,继续走向教堂。
赛西利奥的眼皮猛地一跳,中间那个白人转身的时候,他看清他后脑上的纹身了。
他光秃秃的后脑勺上,纹着巨大的黑色字母:“PENNOE”——世界公敌。
这是雅利安兄弟会,在德州的一个分支。
“约书亚!”
赛西利奥听到,他们对着教堂喊,“出来吧,让我用枪打烂你这个狗杂种的脑袋!”
约书亚?
赛西利奥吃了一惊。
这个雅利安兄弟会的成员,难道就是那个约翰尼吗?
他因为吃惊而脚步微顿,这时候,老桑尼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你们这帮狗崽子,难道不知道,这是我老桑尼的镇子吗?”
他一把揪住那个白人的领子,“在我还没发火之前,趁早滚开,不要试图惹怒一个老牛仔,你们知道后果的!”
那三个白人厌恶地看了老桑尼一眼,甩了甩粗壮的胳膊,就把他打翻在地,继续往前走去。
老桑尼终于恼羞成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像台蒸汽火车那样,一头朝他们撞去。
赛西利奥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可能要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
他迈步狂奔起来,嘴里同时喊道:“桑尼!”
可是已经晚了,那个被老桑尼扯住衣领的白人,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从后腰抽出一把银白色的手枪,顶在老桑尼的胸膛上,扣动了扳机。
空气好像已经静止。
参加宴会的邻居们,在短暂的惊愕后,发出更加高昂的尖叫声,抱头鼠窜起来。
烧烤架里的火炭,滚到一垛干草堆上,引起了熊熊的大火,热闹的欢宴,瞬间变成了撒旦的炼狱。
那三个白人像扔一个破口袋一样,把老桑尼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赛西利奥几乎是飞奔到了老桑尼身前,这个可怜的老牛仔,躺在草坪上,身下流出来的血,蜿蜒成了一条小溪。
“桑尼……”塞西利奥半跪下来,把他的头抱在自己腿上,以防止口鼻中的血沫,倒灌进喉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