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这种体验并不好。
就像把人的灵魂,塞进布偶娃娃体内,连自由活动都困难,处处感受着被现实世界排斥的异样,仿佛连空气都沉重得能压死我们。
“现实中的生命体,要想真正出现在虚拟世界中,就要把自己由实转虚,正如神经元反应转移原理。”
“然而,这样一来,你们就得舍弃自己现实的身体,被分解为信息数据传入电脑,也就是死了。”
亚伯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为你们创造的这具新身体,能代替你们度过这道难关,让你们的精神体在肉·体分离后,化为数据,会进入虚拟信息网中。”
“但是,你们的意识,决定你们在那个世界的存在,所以你们可以在那个世界动用异能,同时……”
“如果你们在那里死了,精神体会溃散成再也无法重组的数据乱码。现实中,你们的肉·体也会脑死亡。记住,只有48小时。”
——
当我们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再身处那个冰冷苍白的大房间内,而是站在车水马龙的伦敦街头。
街头电子表显示了这里的时间日期——2008年5月7日,16:32。
我曾不止一次看过有关“镜”世界的资料,这是一个与现实世界高度重叠的虚拟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模糊了真假之分。
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个近乎完美的虚拟世界里,找到那个真实存在的夏娃。
来之前,亚伯特意叮嘱了我们注意时间点,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对比是10:1。
即:现实世界的一个小时,相当于这里的十个小时。
换算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待20天。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三分之二了。
夏娃的资料,我们早已烂熟于心,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华裔女人,拥有分裂自我和繁衍异化血脉的异能。
在这个虚拟囚笼中,她被抹去了现实记忆,只当自己是普通人。
而我们就要想办法,打破她这样的认知,让她找回自我。
可是我们没有想到,伽罗德在建造这个囚笼时,已经预料可能会有人前来救援。
于是,他又创造了多个“夏娃”,分布在这个世界的伦敦33区内生活。
她们都是伽罗德按照夏娃的数据资料,复制出来的信息体,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与真人无异,而且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们从外表和思维都难以分辨,只能动用非常手段。
夏娃的记忆被封印,但是,异能本源植根在精神体深处。
当她的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如面临致命威胁和恐惧时,会不受控制地触发异能,分裂出第二个身体,帮忙承担伤害。
因此,我们花了七天时间,搜罗这个世界里的所有“夏娃”信息,然后分头进行排查。
可惜,一直到今晚,都没有找到真正的目标。
“这是第21个目标了,剩下的分布在泰晤士河彼岸,可我们只有六天时间。”龙昕给自己处理完伤口,面色凝重。
这个世界与现实高度重合,身在其中的我们,拥有与真人无异的疲惫、饥饿和疼痛等感觉。
可现在让他深感棘手的,显然不是这点伤势:“更麻烦的是,伽罗德除了找相关领域专家,共同维护这个世界的运行,还在这些‘夏娃’身边都留下了监视者。”
“我们已经惊动了他们,在最近几次行动中都与之交火,接下来,只会更危险。”
“监视者,是伽罗德留在这个世界的眼线,他们一旦察觉入侵者,就会通过信息权限,对这片区域进行筛查,而我们现在就跟病毒一样,很难逃过他们的追踪。”
贾里德一边开车,一边分析局势,“而且,我担心现实世界里,合修会也得到了警示,会加紧攻破入侵外网找到总部,到时候就难办了。”
“我们管不了外界,只能先想办法完成任务。”龙昕看向我,“周辞,你有得到什么线索吗?”
我的手里是一枚芯片。
监视者死亡后,尸体很快就会消失,只留下大脑芯片,等待回收再利用,以便实现信息传承。
我手中这枚,来自刚才那个——意图用摩托车炸弹,与我们同归于尽的家伙。
在这之前的20个监视者,都已经被我读取了芯片记忆,才让我们获得了完整的嫌疑目标名单,和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及设定。
“有些棘手。”
我按了按太阳穴,“监视者们也不知道自己所负责的‘夏娃’,到底是不是本体。如果我们按照之前的办法逐一排查,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难度太大,还容易被他们反击,必须换计划了。”
“你有办法?
“我从芯片里面探知到,监视者并不是拥有镜世界,最高权限的人,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位“维序者”。”
“维序者?”
“监视者拥有任务的执行权,比如,追击入侵者和巡察基本情况。但是涉及清除BUG、角色身份设置、和下达指令代码这类的高级权限都由维序者掌握。”
“近期,监视者这样有组织地追击我们,正是因为维序者的指令。而这个人所保护着的,就是真正的夏娃……”
“不过,监视者们随着各自负责目标分散到伦敦33个区,通过芯片接受维序者的指令。所以目前我也不知道,维序者到底是谁?”
贾里德注意到了关键:“你说他……保护夏娃?”
夏娃对于联盟而言,是扩大异化者阵营的宝藏。
对合修会来说,却是无尽的麻烦。
只因为她的精神力强大,一不小心,反而会刺激她觉醒。
因此,伽罗德生前以思想囚禁为主,并没有试图动用非正常手段,去抹杀她的精神体。
但是再怎么样,也绝没有为她设下保护的道理。
“我也很费解,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监视者们也的确在保护自己负责的‘夏娃’,除了消除可能引起她动摇认知的BUG,还将威胁她安全的隐患,都扼杀在摇篮里。”
我摊开手,“因此,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从这一点下手。”
“你什么意思?”
我拿出手机,点开日历:“明天是切尔西花展,伦敦每年最重要的节日活动之一,为期四天,许多人都会去。”
龙听忍不住泼我冷水:“12个目标人物都出现在花展上,撞面引起认知怀疑的概率很高,不管维序者还是监视者,都没这么蠢。”
“这就对了,他们不蠢,所以目标不可能全部到场。”
我目光微沉,“不过,这样才是我们的机会……”
……
切尔西花展,由英国皇家园艺协会主办的,传统花卉园艺展会。
因花艺设计新颖独到、参展规模宏大而享誉全球,每年都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参加盛会。
按照传统,英国女王将在切尔西花展的开幕当天,到此巡游。
因此,这一天也是花展规模最大、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身着警服或便衣的防卫人员,遍布大街小巷。经验老到的皇家保镖们,与女王寸步不离。
就连花展周围,可能出现狙击手的所有制高点,都被执法者派人占据,唯恐在这样的盛典中,出现差错。
观众们大多徘徊在室外花园展览。
女王与随行人员,在园艺协会负责人的带领下,走向室内展览区,准备参观最新的园艺珍品,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意外,就是在这一刻爆发的。
狂风将花海席卷一空,无数花瓣像烟花一样在半空炸开,然后纷扬洒落。
这样出乎意料的美景,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即将踏入巨型帐篷的女王,都不禁驻足回望。
乱花迷人眼,分占各处防卫人员的视线,都在这一瞬间,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
与此同时,一颗被风团包裹住的子弹,无声而迅疾地穿过花雨,擦着女王的脸颊,打在她背后一名保镖身上!
人体倒地的声音,在这瞬间显得沉闷又突几。
女王怔怔地抬手抚摸脸颊,鲜血已经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周围的人终于回过神来,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场面顿时混乱!
惊慌的人群四散开来,执法者立刻封锁现场,力求不让袭击者逃走。
我混迹在拥挤的人群中回望了一眼——女王和要员们已经避入建筑物内,门口只剩下真枪实弹的执法者,和那名中枪倒地的保镖。
这是我生平头一回策划这种事。
在动手之前,再三告诉自己——这只是由电脑构造出来的虚拟世界。
里面的人,无论总统或平民,都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电子数据,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现实,因此无需任何顾虑。
更不需要遵循这个虚拟世界的任何法则。
可我现在,仍然感到了害怕和后悔。
有人趁乱抓住了我的手臂,贾里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龙听已经撤退,我们快走。”
这里的监控系统,已经全面启动。
哪怕贾里德可以制造视觉幻象,暂时骗过警卫的搜查,也不敢贸然把自己暴露在电子摄像头下。
只有通过我的感知力,避开监控,才能让两人都安全快速地撤退。
我定了定神:“炸弹……”
贾里德已经有些不耐烦:“五分钟后就会爆炸,我们赶紧撤。”
“不,我是说……”
我转头看了眼四散而逃的人群,“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们的计划里只需要制造慌……”
“没有伤亡,哪来的恐慌?”贾里德冷哼一声。
“周辞,别忘了这里是‘镜’世界,他们看着再真实,也只是数据角色,收起你那多余的同情心。”
他拽着我,飞快逃离现场。
当我们坐上龙昕的车子绝尘而去时,从后方传来了一声巨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叫
切尔西花展发生恐怖袭·击事件,这个消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震动伦敦。
电视上,记者正代表官方和民众,痛斥这次恐怖行为的恶劣性。
虽然女王和要员们有惊无险,但参观群众仍有部分伤亡。
当地政府立刻调动警力,进行大规模搜索调查,连同泰晤士河彼岸在内,伦敦33个区,都陷入了紧张气氛中。
MI5(英国国家安全局)已经介入此事,对当天到场的所有人,展开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嫌疑分子。
看到这里,我才松了口气,计划第一步成功了。
我们三人作为外来者,到又已经惊动维序者和监视者,行动受到了不可忽视的限制和影响,时间拖得越长,越对我们不利。
更何况,要在剩下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从12个“夏娃”中找到真正的任务目标,简直难如登天。
因此,我决定铤而走险。
根据这个世界的总体运行法则,与现实高度贴近这一特点,想出了这个计划——
贾里德的幻术,开放到最大限度,能使半径一百米范围内的人们,产生持续半小时的五感幻象。
我让他给花展登记人员制造了视听幻象——在他们眼里,当时签字入内的是一位华裔女性(名单上的某一位“夏娃”),实际上是我们三个。
龙昕利用空气异能,并开枪制造第一波混乱,贾里德的微型炸弹,更将整件事情推上了高·潮。
执法者必定会对在场所有人进行排查,当发现有身份重叠的人出现,自然就会将其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如此顺藤摸瓜,执法者会发现,在伦敦33个区内,竟然有这么多身份信息各异、容貌和DNA资料却完全相同的华裔女人。
他们代替我们,将剩下12个“夏娃”都聚集在一起进行调查。
而监视者,不具备破坏这个世界普遍法规的权限和能力。
“如果12个‘夏娃’同时出现,她们肯定会对自我认知产生动摇,进而就可能刺激真正的夏娃觉醒,维序者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回到旅馆,看着严阵以待的龙昕和贾里德,“盯住她们的动向,谁敢直接抗拒潜逃,谁就是目标!”
……
对于海曼夫人来说,这本该是寻常的一天。
她是一名华侨,住在位于伦敦南部的布里克斯顿区,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