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大爷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仿佛跟俞子言很熟:“刚回来呀?”
“可不是,累死我了。我中午都没吃好,光惦记您的荷包蛋了。这不,刚回来就奔这里了。怎么,荷包蛋都没啦?”
餐盘里只剩下一个荷包蛋,蛋黄不知跑去了哪,只剩下蛋白,还缺了一半。
大爷的眉毛一扬,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等着,我给你弄去。”
“没有就算了,别麻烦您了。”话是这么说,可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在餐台前,等着新鲜荷包蛋出锅。
张铭端着饭盘坐下,抬头挨个扫了一眼三人碗里的荷包蛋,忽觉有些不知所措。
大爷端出刚刚煎好的荷包蛋,一人碗里放了一个。
张铭推辞不要,被俞子言二话不说,直接拉走,“谢谢大爷,我们先去吃饭了。
再看旁边严济南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看来这样的事,估计没少做,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快吃吧,发什么呆,都饿死我了。”俞子言大口往嘴里塞,嘴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和他寒暄客套。
瞧他吃得这么欢,张铭都看饿了,抓起筷子开动起来。
八分饱后,俞子言满意地擦了擦嘴:“怎么样,今天走了一天,有什么眉目吗?”
“嗯。”
张铭点头,“死者叫齐大勇,家属已经确认过了。就是……”
他将白天的询问情况,如实复述了一遍。
待一想到死者家属,情绪不由得落了几度,“我们都确认过好几遍了,家属坚持说死者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俞哥,你说我们的方向会不会错了呀?”
“才第一天,急什么。查案就像跟女孩子谈恋爱,有时不论你怎么费劲功夫,感觉都一无所获。其实一点一滴,人家都看在眼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可能完完全全了解对方。耐点心,多跑几趟。”
话糙理不糙,张铭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新脱俗的比喻,但还是赞同地点点头,“俞哥,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线索吗?”
“算有吧,手机的主人是个小姑娘,昨天晚归,遇上齐大勇发酒疯,被抢包了。”
“什么?”
意识到自己举动有点过激,张铭把音量调低了一点:“太过分了吧,居然大街上欺负女生,眼里还有没有法律了。”
俞子言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张铭,看得张铭心里毛毛的:“他抓住那女孩子的时候,喊了一个名字,樊薇。听你的描述,齐大勇在生活中挺正常,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那个樊薇是突破口?”
“聪明!”
被俞子言突然一奇,张铭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继而又疑惑:“可是……我们问过张惠兰和齐盛,他们都说没有啊。”
“不说,不等于没有。眼睛看到的都能欺骗你,更何况听到的。”
“你是说……他们撒谎了?”
张铭的困惑更深,“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啊,一个是丈夫,一个父亲?”
“我可没这么说,人心是复杂的,总有那么多不想说的秘密。从小到大,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妈?”
“不会。”张铭摇头。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齐大勇对“樊薇”的反应这么激动,为何张蕙兰母子要隐瞒呢。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有什么秘密,比人命更重要?
还是说,张蕙兰母子也跟这件案子有关,他们……
张铭立刻给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踩了刹车,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了。
“别想了,快吃饭,一会儿刘丰就该来了。“”
在俞子言的催促下,张铭吃饭的速度,比平常快了四分之一。
不出俞子言所料,刘丰看到俞子言交上来的外出走访记录,一通电话打来,几人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越是临近退休,他便愈加在意自己的形象。
……
晚上八点,时间不算晚,大街上的人却寥寥无几。
虽然已经立春,温度依然很低,加上南方特有的潮湿,让这冷的威力翻了好几倍。
齐盛刷过几条新闻,无一例外,龙湾公园的死尸,成了今天最大的热点。
他将领口的拉链,拉到尽头,又将帽子兜头一罩,抱着几盒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下车。
人影隐没在夜色中,张蕙兰呆呆地坐在床头,房间没有开灯,却并不暗。
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床前,半开半闭的抽屉内,静静躺着两份文件。
自从半年前齐大勇开始有了好转,她就在酝酿这件事。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让她始料未及。
“妈。”
齐盛打开家门,见屋子里黑漆漆的,打开灯没有看到人,又喊了几声,“妈,妈,你在吗?”
张惠兰将抹去脸上的泪珠,半晌才低低地回道:“哦,回来啦,我在这。”
“妈,怎么不开灯啊?”
齐盛打开卧室的灯,见母亲正在擦眼泪,声音不由得软了下去,“饭买回来了,有您最爱吃的手撕包菜,先吃饭吧。今天也累了,吃完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张蕙兰冲儿子挤出一个微笑,随手将抽屉带上。
吃过晚饭,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回房休息。
……
齐盛对突然出现的四人并不惊讶。
他向他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嘘,麻烦你们轻点,我妈的睡眠不好,刚刚服下安眠药睡着了,不要吵醒她。有什么话,到阳台说。”
“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是因为那个手提包吗?”
刘丰对他遮遮掩掩、导致自己又多跑一趟的行为很不爽。
此刻沉着一张脸,压着火气问:“你知不知道,故意知情不报,是什么行为?”
“我知道。”
齐盛淡然一笑,丝毫没有在意刘丰的表情,“但也请你们体谅,这是我妈的心病。她不愿意说,做儿子的,又怎能当着众人的面揭开她的伤疤!”
“你妈的心病?”
“是。”
齐盛扭头,望向窗外浓稠得像要挤出墨汁般的夜色,深吸一口气,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