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我自问没害过你,不知道你为什么缠上我,你要是有求于我,那更是打错了算盘,我没那么多善心,有什么不满,回家找爸妈就是,对陌生人耍什么威风?”
血迹被他激怒了,猛地扩散开。
徐雅看他一眼:“你……”
边玉树十分冷静,他注视着墙面,继续吊儿郎当道:“你倒霉,我呢,也没比你好多少。我有个不靠谱的爹,给外面的野女人买了联排别墅才告诉我和我妈,还有个比我小俩月的弟弟。”
他笑笑,“世上谁没点儿难处呢?爹不疼娘不爱日子也得过,反正你也死了,做鬼大有可图,何必跟活人计较。”
他一脸坦然。
血迹没回应,周围一片死寂,能听到心砰砰地跳,空气凝固一般。
徐雅微微颤抖。
边玉树想了想,示意她坐到身边,手臂虚环住少女似的纤细柔美的肩。
徐雅没动,半天,才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声道:“……谢谢。”
很奇怪,边玉树心想,他本该趁机做点什么,眼下却成了保护者。
终于,血迹慢慢淡去了。
两人都没出声,边玉树的视线,落到徐雅嫣红的唇上,突然松手:“抱歉。”
徐雅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抿唇:“是我们的错,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让先生受惊了。”
“我叫边玉树。”
边玉树挤眉弄眼,“徐小姐放心,它没直接动手,就不是真想伤人,活着的时候都没什么本事,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他摩拳擦掌活跃气氛。
见徐雅被逗笑,趁机道:“这事真要说,怪我,倒霉了什么东西也招,我先给徐小姐赔个不是。不知徐小姐肯不肯赏脸,让我请顿夜宵赔罪?雷锋桥有家私厨味道特别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边玉树扫了眼来电显示,耸了耸肩,跟徐雅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喂,边哥,快回来!你上次投的那个项目活啦!”
边玉树皱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边哥,边总!你投的项目活了!就那个,当初大家都说没戏的那个!”
他投的项目,就没几个有戏的。
洗浴城的衣服脱换麻烦,边玉树抓过外套就往身上穿,“到底是哪个?助学教育还是天使投资?……”
他跟徐雅告别:“我先走了,钱从我会员卡里扣。”
走得太急,他不小心在门口撞到个技师。
女技师齐耳短发,个子矮矮的,冲他笑笑表示没关系。
“是那个短视频APP!‘指间沙’!边哥,这次我们赚大了!”
迈出洗浴城大门,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边玉树闻言,深呼一口气。
回头正好看见那“清水洗尘”,也觉得顺眼了起来。
……
“指间沙”是边玉树投资的项目之一,特色功能是随即匹配用户,交换关注内容。
圈里都知道他人傻钱多,什么都日掇他试水。
这项目当时上线的反应平平,没想到,半年后还能上小众榜单。
边玉树抓住机会营销,任务分下去,自己倒成了最闲的。
一闲,他又想起洗浴城,这地方难不成还真能洗掉霉运?
没想到,徐雅外出学习去了。
边玉树打量优秀员工榜,瞥见之前本要点的技师钱九,拍板:“就他吧,跟上次一样的套餐。”
这次他自己选了房间,比上次宽敞不少,墙边种着绿藤,小桥流水配鸟叫。
不远处是个话男,从他们进屋开始就喋喋不休地抱怨,边玉树嫌他聒噪,看看一声不吭的钱九,又觉得自己有点亏。
他越烦越挑剔,钱九顺从地变着法子给他按,正放松关节,边玉树的手机响了。
他示意钱九接起来,电话那边的秘书声如洪钟:“边总,那边又催了,您还没想好吗?”
“想个屁。”
边玉树不耐,“不干了,我不会让那个杂种拿我一分钱。”
“但那是您的弟弟啊,而且指间沙的前景很好,现在退出……”
“我能不知道他是谁?”他看交上来的数据才发现,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有股份。
隔应得够呛,“找个借口让他滚蛋,要不我就撤资,明白?”
他说完,示意钱九挂断,“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也敢把自己当根葱。平时夹起尾巴来躲着就算了,偏这个时候舞到人前讨嫌。”
钱九劝慰道:“人总没有跟钱过不去的道理。”
“这倒是。我就说说,烦的也不只是这个。”
边玉树想起秘书的语气,嗤笑,“这年头,搞不清自己是谁的人太多了,是块石头就敢拿自己当宝玉,对着老板指手画脚。”
这话似乎戳到了隔壁话男的痛脚,他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声音尖起来指桑骂槐,说世风日下,如今的年轻人三观扭曲。
钱九眼看边玉树要火,赶紧转移话题。
他从高中开始,在洗浴城勤工俭学,这才年纪轻轻,破例升了特级。
因为工资比应届生多,索性没去找工作,一直干下来。
“这里的搓澡工保安员,故事都能讲三天三夜。”
钱九笑笑,“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不管年轻时多威风,老了仍要谋生,雄心壮志早就入了土,只剩个壳子在世上活。”
“你喜欢罗曼罗兰?”
“我站在生活这边。”
钱九笑了笑,帮他盖上薄被,在一旁擦手,“我修的双学位里有文学,当初也找过工作,不过后来项目黄了,老板也卷钱跑了。”
边玉树打量他:“你有野心,离开这里是早晚的事儿。”
屋里气温正好,钱九帮他按摩完,出了一头汗。
边玉树指挥他从外套里拿名片,半开玩笑道:“如果哪天想换个工作,欢迎来投奔我。当然,不着急,哪天洗浴城裁员来也不迟。”
“虽然钱少,但多少能学点东西,钱什么时候赚也不晚,人却只活一次。”
钱九怔了怔,小心收好名片:“我会好好考虑的。”
钱九还挺心动,见他打听徐雅,偷偷将徐雅的微信给了他,还给他讲了不少洗浴城的事。
边玉树一开始嫌这里不够潇洒。
在他身边,合格的富二代,得搞投资玩心跳。
要精致到头发丝,还得冷傲。
洗浴城格局不大,俗气逼人,但那些人间烟火气,偏往他骨子里钻。
边玉树一感慨,连车也不想开,决定久违地溜达一下。
晚间的云阳市,还像十几年前,暖黄的灯光落下来,老人摇摇晃晃地遥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滑滑板和穿着轮滑鞋的小孩儿,从道上呼啸而过嬉笑打闹,后面跟着几句大人的埋怨。
边玉树摸了把自己的头发,觉得偶尔这么走走也不错。
他从地摊上买了几个丑不拉几的哨子,准备给员工当小礼物。
抬头,看见远处桥上有个穿白裙子的熟悉身影,像是徐雅。
不是出差了么?
忽然,人群发出惊呼:“有人掉下去了!”
边玉树猛地停住脚步。
周围都是些老弱病残,围在栏杆边焦急张望。
有人在打电话。
来不及了,边玉树边走边脱衣服,被夜风吹得打个寒颤,匆忙热了热身:“让开!”
众人下意识地躲开,边玉树咬牙,从桥上一跃而下。
砸进水里还挺疼,索性,游泳他还挺擅长——边玉树从水里抬起头,抹了把脸
那个白影显然不是徐雅,是个小男孩。
小孩似乎没了扑腾的力气,将沉不沉,倒方便他靠近。
边玉树一鼓作气,游到他跟前。
晚上水不急,小男孩瞎扑腾也没沉底,在他的命令下,环住他的脖子,小手冰凉。
远处还有个什么东西,像个大号的钱包,估计也是人掉的。
边玉树伸手捞过,确认没什么遗漏,开始往岸边游。
好不容易把人带上岸,他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明天八成要感冒。
一个男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抱住湿漉漉的小孩,搂了半天,才看他:“谢谢、谢谢!真是多亏了您,您是我们的恩人!我……”
“还有个钱包。”
边玉树摆手,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黑色大钱包。
男人打量一眼,摇头:“这个不是我的。”
那还能是鬼的?
边玉树拎起来看,这东西防水性很好,还缠了好几层胶带,不像垃圾。
喊了几声无人认领,他解开,是个被层层塑封的录像带。
看起来年代很久了,以至于边玉树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什么。
“蜂巢890?”
男人正把外套解下来给孩子披上,看见里面的东西,有点意外,“好东西啊。”
“你认识?”边玉树看他。
男人挠挠头:“我叫邓致文,开私人影院的,我那有时候搞怀旧活动,就放些老带子,所以对这个东西比较了解。”
“这东西很值钱?”
“是,主要是收藏价值,因为工艺比较独特所以贵,只出版了一批。它在设计上有个防盗印,播放和拷贝都会留下痕迹。”
边玉树翻看着那录像带,又看了看那包装,忽然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边玉树收。
男人在一旁滔滔不绝起来,边玉树盯着那打印的纸条,打断他:“你那里能放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