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黄色的半透明石头落在地上,沾满黄土。
柯凡伸手捡了起来,擦去上面的泥,石头光洁的表面,带着两道细细的裂纹。
这是姐姐的青鱼石,他自己脖子上也戴着一颗。
这是柯凡的爷爷给他们两姐弟的,从出生便戴在身上。
按传统的说法,小儿佩戴青鱼石,可以驱邪避凶,纳福纳禄。
青鱼石其实不是石头,而是青鱼上颚部位的一块坚硬的增生骨。
青鱼喜食螺蛳,靠的就是这块骨头,把螺师的外壳压碎。
小时候,柯凡很喜欢把它叼起来含在嘴里,光滑温润的小石头,似乎还带着些微咸味。
姐姐从不离身的青鱼石,为什么会在这里?
柯凡疑惑地看着,视线却渐渐模糊,身旁的几个大缸像融化一般,坍塌变形。
柯凡在头晕目眩中,醒了过来。
梦中的场景如此真实,他坐不住了,天刚朦朦亮,便从陈云鹏家里跑了出去。
就像梦里一样,柯凡走回了自己家,一切还是离开前的样子。
只是一阵浓重的腐臭味,钻入鼻腔,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
循着这股气味,柯凡来到后院,臭味是从那几个大缸里发出来的。
难道这次的盐落少了?
柯凡抵抗着极度的不适,去查看陶缸的盖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感到不妥,盖子原本用湿润的黄泥密封,如今已经被人动过。
柯凡此刻,心底徒然腾起一股直击灵魂的恐惧。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中间的那个大缸的盖子。
随着胃酸上涌,柯凡这一生最可怖的画面出现了。
他的姐姐,准确说,是他姐姐的头颅,躺在缸里,开始肿胀腐败的脸,有一半埋在鱼肉中,流出的血水与青鱼混杂在一起。
也许因为盐的关系,头颅上并没有蛆虫的影子。
柯凡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转身便呕吐起来。
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还是抑制不住地干呕,喉咙如同火烧般灼痛。
姐姐竟然死得如此悲惨,连一个全尸都没有。
姐姐生前最爱洁净,却被人塞进装满生腥鱼肉的缸里,腐败成这个模样。
柯凡哀恸至极,也愤怒至极。
他们一直在骗他,姐姐早就被杀死了,夏启铭从来没想过留活口。
极度的痛苦下,柯凡流不出眼泪,但他的眼睛变得血红,仿佛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离开了家,往东走去。
那边矗立着青城最高的一栋水泥大楼,夏盛集团的总部。
夏启铭几乎每天都在那里出入。
赤手空拳地去能做什么?
柯凡无法想这么多,他被一股如狂风暴雨般的悲愤驱使着,忘记了自我,也忘记了世界。
脑海中只有一个目标,夏启铭。
……
陈云鹏到达青城执法局的时候,感觉今日的执法者厅特别繁忙,几个面熟的执法者胳膊里夹着文件,步履匆忙。
他来到报案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桌子。
值班的小梁,抬头看到是熟人,咧嘴笑了笑,“陈律师,你怎么来了?今天有委托?”
“我是来报案的。”
“报啥案子?”
“人口失踪案。”陈云鹏将崔晓颖失踪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并提供了一些资料。
“嗯嗯,好,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一下同事跟你做笔录。”
“今天大家好像很忙,有大案吗?”
小梁扭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是啊,对青城来说是从没遇到过的恶劣案件。”
“什么案?”
小梁想了想,“明天看新闻你也会知道,杀人碎尸案,怀疑是亲近的人干的。”
陈云鹏点了点头。
这时,做笔录的执法者过来了,他马上跟了过去,没再深究。
陈云鹏对执法者说出,他们怀疑崔晓颖已经遇害的情况,坐在他对面的执法者皱了皱眉头,命案是他们最不愿意遇到的。
更何况,青城执法局人手并不多,如果同时发生两件大案,警力就会吃紧。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陈云鹏接到了夏瑜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着急。
“我们这里新闻部接到消息,青城发生了碎尸藏匿案,被害人是柯芙,她的尸体就藏在家中的腌鱼缸……”
陈云鹏有些错愕,他想起柯凡家中的那几个褐色大缸,胃部涌起一阵不适。
“……柯凡已经被列为头号嫌疑人了,执法者怀疑是熟人作案。但我一直联系不上阿凡,他是不是不在你家了?”
陈云鹏连忙从自己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抓起公文包便走。
“我回去看看。”
“……我很担心他。”
夏瑜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但只要涉及自己在乎的人,就是她的软肋。
昨天,夏瑜回到夏家,便发觉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当然,没有人会理会她这个不受欢迎的“家人”。
夏瑜拉着一个面生的佣人,问:“今天谁来了这么热闹?”
那个脸圆圆的大婶,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夏瑜,“没有谁啊,少夫人出院回家了。”
夏瑜这时才想起,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夏启铭的老婆钟静雯了。
自从她怀孕后,就很少出现在夏瑜面前。听说因为胎儿不够稳,所以搬到别处住宅养胎了。
现在算下来,应该已经生了。
夏瑜溜到厨房,几个厨师和保姆,正在忙碌地准备饭菜。
她走到一个独立的灶台前,看着夏家的老保姆桂秋姨,正在查看锅里的炖盅好了没有。
桂秋姨一转身,便看见夏瑜盯着自己,她立马变得局促起来,眼神闪烁扭捏。
“桂秋姨,在给嫂子炖汤吗?”
“唉,嗯。”
“我侄子几号出生的你知道不?期间医院里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你问这些做什么呢?他们请了专门的月嫂,我就偶尔去送送汤,不知道那么多。”
桂秋姨想转身离开,却被夏瑜叫住了。
“你儿子还住在芝山别墅吧……”
桂秋姨赶紧走到夏瑜身边,搓着手,压低声音求她别声张,“唉,这不没办法,这个不争气的一家四口人,总得有个地方落脚。”
夏瑜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桂秋姨的把柄,就是她的儿子——
一个被她自己宠坏了,三十岁还没有工作的米虫。
问题是,这个米虫娶了个同样懒惰的女人,还生了两个孩子。
一家人,就等着桂秋姨那份工资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