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芳得意的很,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
只是一回到家,烦心事就又一摞接着一摞来,扰得她寝食难安。
近一段时间,陌生电话打来的频率,真的变多了。
实在受不住,徐慧芳打电话向那个执法者诉苦:“我天天被陌生电话骚扰,吓都吓死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抓住她啊?”
“阿姨您别急,案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这样吧,您明天不是要去医院拿药吗?明天下午六点,我下班后陪您去拿药,路上慢慢跟您讲。”
对面,女执法者的声音,甜美异常。
……
局里接到报警电话,说感觉自己有生命威胁。
电话由总台转向片区,郭厉照着手机号打过去,没人接。
后来又打了几遍,是个年轻女人接的,说是自己妈有被害妄想症,经常打电话说自己被跟踪,怀疑有人要杀她。
这几天病情严重了,子女们专程赶回来,没想到。她还是先一步打到执法局去了。
说话时,女人声音很小,像是在背着老太太,背景音里能听见老太太在隔壁屋高喊:“我去给你洗个水果吃啊……”
郭厉批评教育了几句,挂掉电话。
像这样报假警的很多,什么楼上抽烟报成火、顺路被怀疑是跟踪尾随,甚至连死了人吹丧乐,都有人报警说生化武器的。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局里一天不知道要接十几通。
挂完电话,郭厉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偶然一天值晚班,和同事交班时,郭厉透过窗户。看见高海还在办公室里坐着抽烟,面前电脑屏光,映得他脸色铁青。
郭厉走过去,发现他在看十年前爆炸案的资料。
“海哥,怎么忽然看这个?”
“没事,想起来了,瞎看看。”高海的目光,在刘红的档案上停留很久。
无果,又翻向下一份。
这次,倒是郭厉先注意上了。
档案是一个叫徐慧芳的女人的,十年前爆炸案时。她是购物中心里的店员,也是爆炸案的受害者之一。
照片看着眼生,但联系方式上的那一串电话号码,郭厉却意外觉得熟悉。
好像是……前几天报警的那个老太太?
……
高海这两天,给徐慧芳打了好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按照资料上的住址找去,屋里也没人。
高海又查了徐慧芳的医保卡,发现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拿一次药,顺藤摸瓜找到医院,医生护士听到老太太的名字就头疼。
徐慧芳很是胡搅蛮缠,嫌药贵,就说效果不好,头痛脑热,大夫不尽责,护士给她脸色看云云。
每次掏钱买药,都像是掏肝挖心一样。
七院的医生护士见了她就躲,恨不得她赶紧去祸害别的医院去,可偏偏人家医保卡就办在这里。
最近两次,她身边都跟着一个女人……
“女人?”高海顿了顿,叫医生详细描述那人的长相。
从医院出来后,高海在路边抽了根烟,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医院。
据他搜集到的信息,徐慧芳是没有子女的,早年丈夫死后,就一直没有再嫁。
徐慧芳的丈夫去世前,是小学班主任,正巧,带的最后一届,就是毛小信所在的班级。
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毛小信在班主任死后,还要报复他妻子?为什么报复要选在几年后才实行?
爆炸案中的死者刘红,和毛小信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会把炸弹设在她身上?
高海掐灭烟头,无意中的一瞥,竟然看到医院三楼的窗前,有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好像,是执法局旁边小吃街的面馆老板娘。
……
杨素看到高海在医院门口时,整个人都慌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高海看到了她,她甚至可以推测到,高海是顺着徐慧芳这条线找来医院的。
杨素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进三楼洗手间。
一剂氰化钾,注射入徐慧芳的静脉,老太太面容安详地倒在最后一间隔间的地上,像是睡着了。
杨素按下冲水键,将注射器冲入下水道,匆匆走向南门电梯口。
徐慧芳和这里的医护人员,关系很不好,死在这里,医生护士都脱不了……
这是她本来的计划,可现在不一样了,高海来了。
不过,也没有太碍事,好在,她之前就在医院负一楼藏了炸弹。
高海从大门口上来,走北门最快,她只需要趁着这个时间差,去负一楼启动炸弹,然后从地下车库出口逃走。
一分钟后——也就是差不多她走到马路对面时,整座医院都会夷为平地……杨素按下楼层键,静静等待电梯下坠……
……
杨素连着给徐慧芳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梦里的那个人说过,会杀掉徐慧芳,如今,毛小信已经如此,那徐慧芳岂不是……
杨素着急地跑出门卫室,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正要报地址时,杨素忽然感觉腹部一痛,双腿止不住地发颤,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去七医院,我好像,快生了……”
被担架床推进电梯,杨素恍惚间感觉,周围的医生护士,都没了说话声音。
睁开眼,电梯里的人,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人,依旧在后面扶着她的床。
杨素努力抬起头,电梯屏幕的红色数字显示,已降至负一层。
杨素看着,她将炸弹固定在担架床的四角上,心里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车库里寂静无人。
杨素躺在担架床上,做着最后的无力挣扎:“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那人没有回答她,只一心一意地布置着炸弹。
杨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车库里的尸体,是不是毛小信?”
“是。”那人竟回答了。
“那徐慧芳呢?”
“也死了。”那人叹了口气,“你明明已经知道的事,还非要问出来?”
杨素费劲地抬起手,擦了把额上的汗,努力看向她:“有些话,是要说清楚的。那高海呢,你是不是喜欢他?”
那人终于愣住了。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你,我猜,你也可以看到我的生活对不对?”
杨素尽量调整呼吸,让腹部的不适感稍微减轻一点,好让她有力气说话,“你我,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你每天看到我的生活,看到我生活顺心,看到高海和我结婚,看到他的父母对我那么好。可你什么都没有,你不可能不难受的。”
“我一开始看到你杀人,觉得好可怕,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出这种事?可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杀人让你有存在感,优越感。你在班主任死后,在执法者面前撒谎;在天桥上看爆炸现场;甚至明明可以把毛小信抛尸荒野,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你却偏偏要冒险,把他的尸体送给执法者;还有,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杀徐慧芳……可你又不敢露面,甚至连让高海知道你喜欢他都不敢,真可怜。”
“现在,你摆脱掉了你的那个世界,要来杀我了。”
死到临头,杨素眼里流着泪,竟然笑起来,“可是你还是什么都没有,高海已经知道一切了,他迟早会发现。”
“你只能顶着你那张皮,冒充我,一辈子活在我的身份下面,每天提心吊胆地祈祷,真相不要暴露,最好也不过如此了……”
“你错了,杨素。”那人站起身,竟也是满脸的泪。“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你……倘若我真有这么好的人生,我为什么要破坏它?”
“什么意思?”杨素看到她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悲伤,心头一怔,随即又恨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不是我不肯放过你啊,杨素。”那人将炸弹按钮递到她面前,语调平缓。
不晓得是不是眼泪太多,模糊了视线,杨素竟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说到底,是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杨素愣住了。
恍惚间,她看见那人背后,电梯门打开,高海从里面飞奔过来。
她记得,最开始认识高海,是在她上班的打印店里。
打印店的老板娘人很好,有时候好的太热情,看见单身的,就喜欢说媒。
那天,高海过来打印文件,老板娘像是跟他认识,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天。
她正在整理打印出来的东西,忽然听见老板娘跟高海开玩笑:“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着急找对象?你看我们店里新来的这个小姑娘怎么样,文文静静的,长的也不错,要不试着处处?”
她一愣,偷偷看了眼门口。
正巧,高海扭过头来,与她的目光撞上。
高海笑笑,冲老板娘说,也是在讲给她听:“那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呀……”
这一切,她分明记得的,难道都是假的?
……
一声枪响,一切尘埃落定。
高海拿起对讲汇报情况:“嫌犯已击毙,请尽快加派人手过来。”
郭厉后脚赶上来,冲高海竖起大拇指:“海哥,厉害啊,一个眼神就能看出谁是嫌犯,立功请吃饭啊。”
“不要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开玩笑。”高海皱起眉头,很是自责,“我要是再早一点发现,可能徐慧芳就救下来了。”
“楼上我已经叫人去了。海哥,你已经尽力了,起码救下了整个医院的命。”
郭厉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眼下一瞥。
忽然发现,倒在血泊里的嫌犯,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按键手机?”
高海凑近看去,觉得那部手机很眼熟,不仅手机眼熟,杨素这个人都很眼熟。
“刚才电梯门开时,她正好看到我,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今天要交待在这里。没想到,她也有点愣神,没按炸弹,我就抢先将她击毙了。”
办案人员陆陆续续地赶到,高海和郭厉先出了车库。
“一个策划了几起杀人案的嫌犯,看到执法者不跑,还在发愣,这里头疑点真的太多了……”
“多什么?难道她还能在那一秒钟里,幻想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郭厉笑笑,“多想无益,走了海哥,吃晚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