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源于未知,魔鬼生于人心。
……
凌晨一点三十分,夜色浓黑,风凉如水。
在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被窝里。
还有一部分人,仍沉浸在灯红酒绿中,醉生梦死。
酒吧里的快感音乐,带动着疯狂的节奏,彻夜狂欢的人们,肆意发泄情绪。
幻影靡靡的灯光,交错着打在人们身上,恍惚间,像极了逢魔时刻的明暗交错。
江峰窝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背后是一堵冷冰冰的墙,却有一道凉风时不时吹来,好像是有人在耳边吐气。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吧台。
因为长时间目不转睛的注视,眼角已经开始酸涩。
吧台前坐着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正是魅力最浓的时候。
他们挨得很近,谈笑风生,举止暧昧。
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烨烨生辉,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只戒指并非同款配套。
原因无他,这个女人是江峰的妻子。
那不知名的男人,也应该是有妇之夫。
江峰无意识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折叠刀。
好几次想要冲上去,可是直到这对男女相携离去,足有十来分钟,他才如梦初醒般追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没了那两道人影。
阴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江峰浑身一哆嗦。
他苦笑了一声,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家中果然没有人。
留在家中的手机显示,有多通未接电话,江峰没去管。
只是点开了短信,发现是耶梦加得主题公园的园长亲自发讯。
内容很简单,园长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给他延期一月,而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苦笑。
看着地上散落的大量纸张,上面或凌乱或规整地画着一些设计图,墙壁上挂了许多风格诡异的恐怖画像。
架子上摆放的书籍,都与神秘文化相关,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个邪异宗教的祭祀地。
实际上,江峰只信仰缪斯女神。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穿衣镜前,里面形销骨立的男人,同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天差地别。
连江峰自己都觉得陌生。
在一个月内,令经营惨淡的恐怖屋,起死回生。
倘若江峰能够做到,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口袋里的折叠刀,已经被攥得发烫。
江峰将它掏了出来,对着镜子,在自己脖颈上比划。
脑海中,已经幻想出,一刀割喉时,鲜血飞溅到镜面上的景象。
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将在明天推门而入时,看到他死不瞑目的尸体。
她会吓到尖叫,引来邻居和执法者,然后一群人围着自己的尸体指指点点……
那场景,一定像是可笑又可悲的荒诞戏。
江峰这样想着,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刀刃划过颈动脉。
刀锋冰凉,伤口刺痛。
一滴血也没有。
刀子掉落在地,江峰用手指蹭过颈侧飞快愈合的伤口,指腹上出现了一些细碎的褐色物体,像是某种菌菇的孢子。
空寂的屋子里,突地传来一声诡笑,江峰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到。
第二声笑,又再次响起了。
这一回,他听清了声音来源——
在自己的脑子里。
……
十月三十日,晚上八点,蓉市宏运商场一楼。
鸾凤金店大堂门口。
两声枪响,伴随着女导购员尖利短促的叫声过后,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几近死寂。
狙击手收到指令,转移阵地。
全副武装的执法者们,迅速包围过去,将剩下三名歹徒就地拿下。
另有执法者,确认了两名持枪歹徒已被击毙。
他们缴获了两把非法枪支。
看着鲜血在地面上泊泪流淌,浸湿了装满贵重金银的黑色登山包。
十六位执法者,冲进金店,排查隐患,同时安抚群众。
负责本次行动的执法者,张廷,看着三名歹徒被押上警车。
被击毙歹徒的尸体,也有专人负责处理,这才将枪收回皮套,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五名歹徒,已经是第二次作案了。
上个月,他们入室抢劫了一名本地富商,并且残忍地杀死受害人一家四口,被监控拍到身影后,销声匿迹了十三天。
执法者好不容易锁定他们的行踪,却发现这伙人竟再度犯案,持枪抢劫金店。
五个人中,有两人携枪。
他们残忍暴戾,当发现执法者包围在外,就立刻开枪打死了一名保安。
挟持了一个人质,准备撤退。
张廷不得不下令,当场击毙两名持枪歹徒。
接下来,不仅要调查这五个人的身份资料,和人际关系网。
还要把他们这些天的行动轨迹,查得清清楚楚,以防止同伙残留,销赃渠道也不能放过。
负责排查的执法者,在玻璃门后打了个手势,代表危机解除。
张廷却不觉得轻松,只感到了疲惫——这已经是近半年来,不知多少次的恶性犯罪事件了。
谁也不知道,这种乱象是如何开始的。
仿佛潘多拉之盒被打开。
短短半年内,蓉市犯罪率激增,犯罪动机各有不同,造成的恶劣影响,都不容忽视。
这些事件,彼此之间没有明显关联,被捕罪犯大多互不相识。
却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在这段时期内同时作案,实在令执法者头疼心焦。
除此之外,还有显著提升的自杀率,以十八岁至二十八岁的年轻人为主。
执法者调查了他们的关系网,也跟活下来的人做过笔录,排除自杀集会这样的可能性。
结果却更令人难以接受——他们都是自发自主地想要结束生命。
这是比起犯罪组织的阴谋,更加残酷的现实。
张廷今年五十岁,是蓉市本地人。
他对这个城市,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才会努力成为守护这里的执法者。
面对现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他的心情异常沉重。
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仿佛惊雷破梦,刹那回神。
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
张廷愣了片刻,才想起,他正是刚才那个人质。
现在仔细一打量,不禁觉得有些怪异。
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碎发过耳,皮肤苍白得有些病态。
清秀面容上,有着一双稍显狭长的狐狸眼。
他穿着样式复古的青底云纹盘扣上衣,和一条黑色绸裤。
左手拿着一本镶有青铜锁扣的书,外皮不知用白铁,还是白银制成,泛着冷硬光泽。
封面上用古篆体刻着《奇物志》三个字,封底边角被打了个小孔,系着一串銮金八角铃。
当代年轻人,爱好COS和汉服,这幅打扮,早已不是奇装异服。
只是现在,天气已经转凉,双层外套搭配内衫,都难免凉飕隅,这个人的一身绸衫,看着就冷。
正因如此,张廷才觉得怪异——
丝绸衣物容易发皱。
这个被强行挟持出来的人质,身上不仅一尘不染,连裤脚都不见褶皱。
更别说,他在死里逃生后,脸上不见惊悸或狂喜。
更是比在场的执法者,都显得平静从容。
张廷不禁留了心:“你是?”
“罄书。”
年轻人笑了一下,“罄竹难书的那个‘罄书’。”
张廷皱了皱眉:“你等下要跟我回执法局做笔录,报真名。”
“我现在就叫这个名字。”
“你来金店买什么?”
“随便看看。”
“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张廷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究,“老家哪里的,来蓉市做什么?”
“杭市的,来这里旅游。”罄书十分好脾气地回答。
张廷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警车,“走吧,去做笔录。”
罄书配合地上了车。
两名执法者把他夹在后排中间。
由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廷,冷着一张脸。
本来还想安慰他的执法者,大气也不敢出,全程气氛紧张。
窗外的事物,被飞快行驶的车辆甩开在后。
耶梦加得主题公园的大型广告牌,在罄书眼中转瞬即逝。
他忽然开口:“请原谅我多嘴,那些罪犯和自杀者,在事发前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轨迹…·…张执法者,已经调查过了吧?”
张廷将视线从后视镜收回来,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工作量吗?”
“大致能估算,您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守护者。”
罄书微笑,“所以,您其实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张廷的确查过。
他甚至压榨手下,把每个涉案人员的资料,往前追溯了三个月。
可他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为何会用如此熟稔笃定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他确实发现了两处异常。
一是:犯案者与自杀者,高度重合的年龄区间。
二是:这些人在出现异常前一个月内,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耶梦加得主题公园,食梦恐怖屋。
……
耶梦加得主题公园,位于蓉市三环路外侧。
那里原本是旧工厂区,近几年经济发展后,产业结构转型。
政府考虑到周边环境条件,把这块地划出来做游乐区。
先后有不少承包商接手,却都好景不长。
直到十年前,有海外归来的华侨商人,斥巨资打造了这座主题公园,从此一炮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