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给自己套上塑料鞋套,遗憾的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线索。
房间很乱,不少桌椅物品都翻倒在地,唐宋循着痕迹往前。
发现是从一楼大厅,一路延伸到二楼书房,仿佛有人曾在这里展开追逐和扭打。
根据执法者调查和赵立的笔录,张妍最后一次离开家,是在4月27日13:54。
之后再也没回来。
说明房间里的乱象,应该在她离开前就有了。
可若是发生了什么事,监控里的她,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小区大门。
唐宋心里思索着,推开书房门,发现这里比外面更乱,书籍和纸张散落一地,基本上是医学资料和心理档案。
垃圾桶也被打翻,大大小小的废纸物品都滚了出来。
他不死心地翻找了两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冷不丁注意到满地书籍里,有一本《诗经》。
张妍跟大部分女生不同,外表温柔娴静的她,理性得可怕,不喜欢那些对她毫无用处的东西。
其中包括诗词这样的文学作品,这本《诗经》,是书房里唯一的非专业用书。
它是唐宋第一次送给张妍的礼物,可惜一直被放置在书架上。
现在,这本《诗经》其中一页被折了角,唐宋翻开一看,入眼便是“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旁边用圆珠笔,画了一只熟悉的抽象兔斯基。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想到了一个人——李蔓兮。
……
在唐宋过往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如李蔓兮这样的怪人,有且只有这么一个。
李蔓兮,是唐宋的小学及初中同学。
其父亲是前国家科研局成员,据说一生致力于量子时空研究,不过事实证明,这种东西当下还只能存在于科幻。
在李蔓兮小时候,他的父亲就被宣告了失败,遭到不少嘲笑和抵制,郁郁不得志。
母亲也因此离家,正在读小学的李蔓兮,就此患上自闭症,在学校里没少受欺负。
那个时候,他们不仅是邻居,还是同班同学。
唐宋小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当时,他主动去帮助这个小伙伴,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中学,李蔓兮的自闭症逐渐好转,却也因此对他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好感。
乃至于在初二,就学着给他写情书,末尾兔斯基,还是小时候唐宋教她画的。
唐宋没当回事,他照顾李蔓兮已经形成习惯,将她如亲妹妹一样看待。
这件事,令李蔓兮的自闭症隐有复发,紧接着,她的父亲因病去世。
双重打击之下,李蔓兮再度封闭了自我,全身心沉浸在学习,和父亲留下的那些晦涩资料里。
她是个天才,可惜不走寻常路。
李蔓兮发了疯一样,想要证明父亲的研究能够成功,似乎这样,就能改变她的家庭悲剧。
明明16岁,就提前考上了重点科技大学,又被国家科研局破格录取,大好前途就在眼前,她却死磕在量子时空这一块上。
最终重蹈覆辙,被抨击为异想天开的疯子。
于前年,如丧家犬一样,离开科研局回到C市,搬去人烟稀少的乡下老家。
那一次,唐宋亲自送她去了乡下。
这么多年过去,唐宋对她其实已经有了些陌生感。
可他还是李蔓兮唯一的朋友,犹记得一路车程无比安静。
一直到开门下车,李蔓兮才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我会继续我的研究,它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我一定会会成功的。”
唐宋觉得她疯了。
他忍不住问:“你这样做,就算真的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认为它能让你震惊全世界,一辈子被人追捧称赞?”
“不。”
李蔓兮仰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唐宋,我想改变命运,弥补遗憾。”
分明是异想天开的疯话,却有着唐宋当时不能品味的沉重。
现在他终于懂了。
唐宋拿走了这本《诗经》,连夜去找李蔓兮。
他坐黑车、走山路,尽可能避免被执法者找到。
好在,李蔓兮的家就在本市,一路有惊无险,唐宋终于在第二天晚上,再次看到了那栋熟悉的乡村小楼。
李蔓兮喜好安静,院子里没有养狗,唐宋得以不惊动旁人地站在她门前。
看到二楼窗户亮着灯,屏住呼吸,敲了好几下。
没有人说话。
楼上窗户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往外探看,正好与唐宋四目相对。
一刹那,她手里的搪瓷杯掉了下来,砸在唐宋脚边。
五分钟后,唐宋坐进了李蔓兮的家。
屋里家具摆设十分简单,没有一样单纯用来摆设的杂物,更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可见,李蔓兮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寡淡平静。
她不急于询问,唐宋却已经忍不住了,直接把书摊开在她面前,指着那一页说:“是你留下的吗?”
李蔓兮看到被勾出的那句诗歌,和熟悉的图画,愣了一下才摇头:“看起来是……但我不记得做过。”
“你这段时间有去过市区吗?”
李蔓兮依旧摇头。
她回家两年,顶多去过镇上的菜市场和诊所,连衣服都没买件新的。
唐宋却松了口气。
他想到了自己那次,同样毫无印象,却铁证如山的租车事故和恐吓电话。
倘若那不是凶手故意陷害的阴谋,又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他轻声问:“你的研究成功了吗?”
李蔓兮有些疑惑。
她记得唐宋从来不看好这些,以至于两年前,他们不欢而散。
“我……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唐宋捂住脸。
他本来不想在李蔓兮面前哭,结果在见到她后,不知怎地,情绪决堤。
依旧深爱的女人惨死,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自己。
赵立能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憎恨他,谁又知道,他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
“张妍死了……C市连环穿颅凶杀案的第14位受害人……”
“她失踪那天,我没有打过恐吓电话……没有租过车去尾随她……我喝醉了在家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关注颅骨穿孔术,因为我要做有关欧洲宗教巫医学的研究,可从来没想过,把它应用到人的身上……”
“我没有绑架她,我不可能杀她……我明明,那么爱她。”
唐宋泣不成声。
本就不算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里,抖似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