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109号盒子恍如隔世

枪声在狭小空间内层层碰撞,砸得赫尔曼眩晕耳鸣。

在他终于能听见、看清之后,对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用自杀这种极度绝望,而又极度勇敢的方式,把生还的最大机会留给了他。

“不……不不!”

赫尔曼低沉地咆哮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伤兽般凄厉的呜咽,“丹尼尔,不,拜托,丹尼尔……上帝啊!”

他抚摩着对方湿漉漉的黑发,抚摩着那双永不会再睁开的黑色的眼睛,把流血的脑袋,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他怎么会忘了呢?

楼塌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个人的长相、声音,和名字——

他叫丹尼尔·莫勒,黑发,黑眼,说话声音温和,笑起来像一道阳光。

脑中那个空空荡荡的大洞,仿佛被瞬间填补——他全都记起来了。

怀中僵冷的尸体动弹了一下,他以为是个错觉。

但这是真的,早已气绝的尸体睁开双眼,用手抹了一把脸,“我以为我死了……我还活着,你也活着,对吧,赫尔曼?”

这不是丹尼尔,是卫瑟。

赫尔曼像从一个梦境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置身另一个梦境,有种既真实又错乱的感觉。

“我们得一起逃出去,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卫瑟看着他。

湿漉漉的黑发下,黑眼睛幽深而恍惚。

“能。”

赫尔曼说,“我失去了一个战友和同伴,绝不会再失去第二个。”

他用力掀开彼此身上压着的砖石,一束亮光,从缝隙间透进来。

亮光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个光洞,他们手拉着手,从那里钻了出去。

他们行走在废墟上。

整个世界也像个魔方,身后这栋建筑物,是它开始坍塌的一个角,由此带动起的裂变,迅速地由点到面,崩溃瓦解。

卫瑟忽然停下脚步。

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着粉红连衣裙的小女孩,胸口的布料上,印着一只很大的卡通兔子。

她有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浅棕色长卷发,耳际别着个亮闪闪的兔子形状的发夹。

“爸爸,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吗?”小女孩双眼含泪,忍着哭腔说,“虽然这里很可怕,但我会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是的,我一定救出你。”卫瑟咬着牙,眼眶泛红,“克莱尔,我向你发誓。”

“亲爱的,做你该做的事。”

他听见轻柔的话语声,看见詹妮站在克莱尔身边,互相牵着手。

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就像他们十年前刚刚认识时一样,金发披肩,眼睛蓝得像天空和海。

“别担心,别害怕,做你应该做的事去吧,你一直都是我的勇士。”詹妮微笑着对他说。

卫瑟的眼中,浮起摇摇欲坠的泪水。

他伸出双臂,忍不住要扑过去拥抱她们,但她们的身影,在空气中消失了。

赫尔曼握住他的手腕,说:“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彻底崩塌了。”

碎片纷纷扬扬,如水流一般从身边过去。

他们逆行其间,在此经历的事情,都在重新演绎,所遇见的人,都发生了离奇的变化……

卫瑟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恍如隔世的梦中醒来,眼前有一束光线在跃动。

“卫瑟,告诉我,我是谁?”

卫瑟眨了眨眼,看清面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女医生,“……西维利亚医生。”

“很好。”

西维利亚将笔形手电筒插入口袋,握住他的手,柔和地说,“现在告诉我,你的姓名、年龄。”

“卫瑟·特纳……三十二岁。

西维利亚镜片后的眼中,泛起了欣慰的亮光,“你的妻子叫什么?”

“詹妮弗·佩雷斯。”卫瑟垂下眼睑,掩盖逐渐湿润的眼眶,“她已经离开我整整一年了。我们有个七岁的女儿,叫克莱尔。”

西维利亚从椅子上起身,打开病房的门,对外面的一干人说道:“我们成功了!这真是太棒了,虽然我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好几个人鱼贯走进来,站在卫瑟面前。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人,梳着背头。

有一瞬间,卫瑟几乎把他看成了瑞森。

但并不是,他是——

“肖恩探员?”他认出了对方。

肖恩似乎很高兴,朝他微笑点头:“太好了,卫瑟,你终于清醒了。不枉费我扮演了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你知道,那些台词虽然都是我揣摩瑞森心理后自己设计的,但说出来,还是有种令人作区的感觉。”

他的搭档——路易斯探员说道:“至少比我好些,我的角色是个书呆子讲师,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的那种。其实我一直怀疑,你给我设计那么愚蠢的台词,就是为了趁机整我。”

“我有吗?”

“当然有。”

劳恩穿着一身郡警制服,胸口佩戴着六角星的治安官徽章。

但卫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这家医院的另一名医生。

“我向他们主动请缨的,因为一直以来,我就想当个警察,而不是医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卫瑟笑了笑。

男护士麦克,从房门外探进来半个头,惴惴地补充了句:“我的‘值班警员’就两句台词,说得还行吧?”

西维利亚回答:“没关系,就算说得再鳖脚,沉浸在妄想中的卫瑟,也不会起疑。因为在他虚构的精神世界中,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听见自己想听的,用自行其是的规则,帮你们补缺补漏。”

卫瑟发着怔,似乎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虽然有些话,说起来很困难,听着令人心碎,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不得不说。你在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两次。”

西维利亚轻叹口气,对他接着说道,“第一次是在一年前,你的妻子詹妮弗的失踪,后来被确认死亡。”

“……是的,她一直反对我为瑞森工作,说她整天担惊受怕,希望我脱离那个‘沼泽地’。”

“我被她说动了,于是我们收拾东西,带着克莱尔,连夜去了西海岸。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逃得远远的,就能摆脱瑞森的魔爪,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偏执与残忍……”

“那天,詹妮在参加完朋友的葬礼后,突然失踪。我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可她一直没回来。”

“我报了警,疯狂地到处找她,但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她,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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