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冯志军吗?
“认识,他是我舅舅。”
“那你知道,你舅舅指认你妈妈谋杀了你爸爸吗?
“……”
林暄不说话了,摸着刚刚撕下倒刺造成的伤口,半天开口道:“那是因为她受够了。”
林右盯着林暄状似平静的面容,沉吟了半晌,“林暄,和我聊聊好吗?”
林暄就又转过头看她,眼睛里都是眼泪。
看不清楚,也许是这种模糊给了她安全感,又或者是憋了太久,太想倾诉了。
半晌,踟躇着开了口:“他根本不是我爸,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野鬼,借尸还魂,我爸早就死了。”
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林右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敲了一下戴着的耳麦。
“小时候,我爸对我特别好,给我买很多我喜欢的玩具;会给我讲睡前故事;我乱发脾气他也不会生气,会很耐心地教导我,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林右翻遍了口袋,好不容易找到张纸巾,递给林暄。
女孩儿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又按在眼睛上,吸干藏着的眼泪。
呼了口气,才继续道:“他对我妈妈也很好,会给她买喜欢的花;每年的生日都记着,准时送祝福;让我妈妈总是眉开眼笑的……我以为我的童年会一直很幸福。”
“可是,可是有一天他喝醉了……”
那是林暄五岁的时候。
她清楚地记得,因为那天刚好是她五周岁的生日,一大早妈妈就给她扎好辫子,戴上漂亮的发夹,领着她出了门。
林暄欢欢喜喜地让妈妈牵着一只手,好奇地看着周遭,好看的衣服、美味的零食、玩具娃娃……
全都应接不暇地往她眼前凑。
经过路边卖瓜子的小摊,林暄伸手拽了一下妈妈的衣角。
见妈妈低头看过来,就甜甜地一笑,眼神儿不停地往小摊上瞟。
林暄让卖瓜子的爷爷,把瓜子装进她的衣服口袋里,两只口袋都被撑得鼓鼓的。
林暄眉开眼笑的,时不时拿出一颗,要含很久再吃掉。
到家已经很晚了,林暄在外面玩儿了一天,后面已经走不动路了,“妈妈,好累呀。”
说着,还要往嘴里再送一颗瓜子。
妈妈觉得好笑,半拖半抱地总算是把娃带了回来。
换鞋的时候,看到了爸爸的鞋子,本来无比颓丧的小林暄,顿时满血复活。
拖鞋都没穿好,就欢快地往卧室跑去,边跑边喊:“爸爸,爸爸,你要吃瓜子……”
“滚!”
林妈妈的笑顿时僵住了,快步走进卧室,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
林暄被吓到了,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见状,林妈妈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儿童房的小床上,温柔地摸着女儿头上漂亮的发夹:“林暄乖,自己玩会儿,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昂。”
说完,就出了门。
“咔哒”房门落锁的声音,让小林暄回了神,睫毛飞快地上下眨动了两下,伸手掏了一下左侧的衣兜。
空了,最后一点儿瓜子没了……
那个时候的林暄,还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发脾气。
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爸爸,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只是喜欢的东西就这么再也没有了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甚至想哭。
“那天,我听到他们一直在吵架,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因为一直都是他在骂人。”
林暄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之后好几天我都没见过妈妈,他说她去姑姑家了,呵。”
“难道没去?”林右皱眉瞟了角落里的监控一眼。
“他拿刀把我妈的腿砍断了,那几天我妈一直在医院养伤。”
“!!”外面监听的执法者,一脸难以置信,这得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接着,就看见监控里,林暄攥紧了手里的纸杯,肩膀微微抽动,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自责,还有积攒了多年的恐惧。
“其实,其实我当时已经感觉到了的,满地的血,可我不敢想……或许我不该让妈妈带我出去的,都怪我……”
“林暄!”林右搂住了女孩儿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哄婴儿入睡一样地安抚着,“林暄,这不怪你,知道吗,不怪你。”
林暄有些发愣,似乎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不怪她。
“从那之后,我爸就总喝酒,醉了就打人,摔东西。醒了之后又要后悔,把我妈打得鼻青脸肿,醒了之后就哭着道歉,好多次,我都不知道我妈是怎么忍下去的。”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林右很奇怪。
她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化这么大。
林暄沉默了,一直端着的肩膀无力地放了下来,双手拿着杯子垫在膝盖上,眼神追随着脚尖,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数着时间的流逝。
……
另一边,冯岚:“因为,他觉得我出轨了。”
“觉得?”
……
林暄:“我生日前一天,他说第二天有一个同学要来,就不陪我过生日了,让妈妈带我去玩。”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叔叔曾经追过我妈妈,呵。”
林暄似乎觉得有些不可理喻的笑了,“所以,他那天喝醉了,想起这件事了,就回来找茬呗。”
“是不是觉得不可理喻?”
林暄转过头看着林右,眼神满是轻蔑,“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私生子,他妈出轨生了他,所以他觉得,所有人就都该像他一样,是私生的才满意。”
“……”
“其实哪有什么性情大变一说啊,只不过,是他突然撕下了伪装而已。我妈受不了他每天的拳打脚踢,就喝了药想自杀。”
闻言,林右心里一紧。
就听林璀继续说道:“可他根本不在乎一条人命,甚至在我妈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把她输液的输液瓶扯下来丢掉……”
“但是最讽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出轨了。”林右平淡地说。
“你知道?”林暄很惊讶。
“嗯。”
林暄似乎是放松下来了,把纸杯放在了面前的矮桌上,往后松散地靠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背上。
想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明,“大概不久前吧,我放学回家。”
“那天特别冷。”
下着大雪,冷意专往人骨头缝里钻似的,冻得林暄浑身僵硬。
这样一看,好像今年一整个冬天,都格外的冷。
从学校回家的这段路,还挺远的,当初家里人图省事,直接让林暄住校了,自然就没考虑过什么距离的问题。
不过,这大冬天的可真是太难挨了,下自习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打不到车,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冻得人指尖直泛疼。
到家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抱着暖气缓了好半天,才算活过来。
家里人都睡了,林暄也没想吵他们,准备洗漱一下就回房间。
结果还没等她动呢,就看见他爸轻手轻脚地从主卧里出来,抓着手机,似乎正在和人打电话。
看到林暄的一刹那,明显慌乱了一瞬,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没话找话地说:“咳,回来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就又回了卧室,关上门。
整个过程里,林暄一个字没说,完全面无表情。
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她懒得想,草草洗漱了一下,就回到自己久违的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林暄是被做饭的声音吵醒的。
林妈妈似乎在切菜,咚咚咚地剁个不停,听得出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里,没人,倒是厨房的磨砂玻璃,影影绰绰的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茶几上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把林暄的视线拽了过去。
林爸爸的手机,是个视频通话。
林暄多看了几眼,还没等伸手拿,手机就被林爸爸一把抓起,看也没看林暄,就拿着出了门。
“哗啦!”
林妈妈猛地推开厨房的推拉门,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被摔在餐桌上,表层的鸡蛋掉下来几块。
伴随着林妈妈恨恨的两个字,“吃饭!”,吓得林暄心脏都不自觉的一抖。
林暄说:“后来,我偷他的手机给那个女的发了好长一段话,全都是在骂她,顺便拉黑了。”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我妈要离婚,他一开始还各种道歉、各种保证,次数多了就不耐烦了。”
……
另一边,冯岚单手撑着额头,笑得一脸讽刺,“你能相信吗?好像在他眼里,我就应该听他的,稍有不对,他就会拳打脚踢,甚至连他出轨,我都不能表达任何不满。如果不是,不是为了林暄,我……”
冯岚受不了永无止境的家暴,和恶心的出轨,想要离婚。
可是林建国不同意,甚至依然以暴力威胁冯岚。
“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就想直接弄死他算了。冯军,噢,就是我弟弟,给我出主意——威胁乌曼玲穿着我的衣服,假装是我,呵,想不到啊,林建国他下手那么狠,脑袋都碾碎了。”
“不过他也死了,呵,冯军在他修车的时候,对刹车做了手脚。林建国死也想不到,他死了,我还没死。”
说着,冯岚嗤嗤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