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气氛一时间仿佛凝固。
我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在史密斯施展能力之前,我避开了所有人和监控,在机舱壁连接处的薄弱点上,留了一个弹孔。”
飞机航行于万米高空,大气压和飞机内部的压差十分大,
如果机体破开漏洞,那么,强大的压力和压差,会让整架飞机走向地狱。
我是记忆感知系能力者,比这架飞机的制造者,更了解它的每一部分构造。
因此,留下弹孔的位置,十分隐蔽巧妙——如果是在安全状态下,及时发现并做弥补,它并不能造成大缺漏。
但如果是在眼下的回溯状态中……假如不能及时处理好这个小孔,它的存在,就会把虚假的空难,变成现实。
“只有我知道它在哪里,也只有我能解开催眠。”
黑暗里,看不清任何东西,我只能拼着力气,抓住她掐我脖子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死了,或者超过时限,这架飞机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免。”
休息室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除了史密斯微弱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掠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冷声道:“你觉得我在乎我这条命,还是同情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
即便身处黑暗,那种气压变化和空间扭曲带来的痛苦感,也让人浑身难受。
我只觉得胸腔憋得像要炸开,艰难地说:“看着史密斯死去,也无所谓吗?”
掠影的声音有些冷:“你说什么?”
我缓缓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我之前探查过飞机的记忆,并没发现你登机的信息,也就是说,你是藏在别人的影子里偷渡上来的,而那个人正是史密斯。”
“只要你想,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掉他,而不是等到我与他会合之后动手,徒增难度。”
“在洗手间的那次袭击,你虽然一开始是朝他前进,但被我打断后,十分迅速地转换目标,动作有条不紊。”
“这只能说明——你的猎杀目标其实是我,而且并不打算伤害史密斯。”
我想起了那张写着密令的纸条,在被掠影盯上的情况下,卯月纯如果想要除掉史密斯,完全可以不做这个无用功,买一送一地让我这个糊涂蛋给史密斯陪葬。
换句话说,她提醒了我,就是给了我一线生机。
那么史密斯呢?
卯月纯想让他死的话,也没必要让我亲自动手,掠影就可以要了他的老命。
除非卯月纯认为,掠影对史密斯,构不成致命威胁。
掠影慢慢松开手,我赶紧一骨碌滚到边上,警惕着每一丝动静,嘴上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身为异化人,为什么要与同类为敌。但是我知道,你不想让史密斯死去,不管是为了得到他的能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不可置信地问:“就为了这个猜测,你赌上了一切?”
“我只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判断。”
我勉强笑了笑,“当然,你也可以当我刚说的都是放屁,然后大家一起从高空坠落,摔成兜不住馅儿的肉饼。”
外面的混乱声音还在持续。
掠影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她卸掉了自己的一处肩膀关节,用冷漠的声音说道:“解除催眠,我放弃这次任务。等飞机着陆之后,我会离开。”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确定掠影已经不再具备杀意之后,我循着呼吸声,颤抖着走向史密斯。
然而,飞机的状态还没有解除,剧烈的震荡,几乎让人无法保持平衡,这架庞然大物,似乎随时都可能坠下去。
整个空间都发生了倾斜,要不是掠影及时抓住我的衣领,我就会再次跟墙壁来个贴面吻。
不能再拖了,我长舒一口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凑到史密斯身边。
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一股大力就把我整个人推了开去,
伴随着一声消音后十分微弱的枪响,以及……子弹入肉、鲜血喷溅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回头,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然而,有血溅在我脸上,又腥又烫。
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有人倒了下来,空间的倾斜和震荡,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像蝎子般刺痛了我已渐渐习惯黑暗的眼睛,是有人摁开了手机自备电筒。
我怔怔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本该处于昏睡状况下的史密斯,翻身坐起,手里拿着一把熟悉的手枪,那把刚刚被打飞的枪。
但在我解开催眠之前,史密斯本是不该醒来的,除非……
史密斯急促地问:“弹孔在哪里?快!”
“没有弹孔,有的话早坠机了。我只是借着回溯状况,迷惑她的判断,制造出能够平等谈判的筹码。”
我愣愣地抬起头,脸色很难看,“你根本没有被催眠,只是在装晕?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
他松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我:“我的能力可是时间回溯,只要我愿意,可以随时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某个时间段。你的精神力虽然强大,但我却可以在你动手的那一刻,把状态恢复到控制发生作用之前。”
“你知道我会在计划中做手脚?”
“你的眼神暴露了想法。”他像是看穿了我,捂着胸口艰难喘气。
原本含灰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脸上皱纹密布,如干涸大地上的丘壑,“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清楚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选择相信你一次……谢天谢地,我们都赌对了。”
我赌赢了自己掌握的线索和猜测,而史密斯赌对了我的判断。
原本身处绝境的我们,反败为胜,猎杀者,终于成了倒在枪下的猎物。
我翕动着嘴唇:“她已经答应放弃了……”
史密斯抬头看向我身后,反问:“可你真的能相信她吗?”
我回头看向掠影,此时灯光明亮,我却依然看不到她的模样。
只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蜷缩在地,周围是溅开的血花,还有一行蜿蜒的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