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按下那枚——能与外界传递消息的特殊通信器。
想要从亚伯,或者伊诺克口中,得到下一步的指令。
然而,不知道是通信器坏了,还是现实中的基地出了问题,任我手指都按得发麻,也没能成功发出一条信息。
就在我有些慌乱的时候,车身突然一震,紧接着,竟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
“不好!”
龙昕立刻打破车窗,我们赶紧冲了出去。
只见车底,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用双臂将这辆汽车举起,然后掀翻在地,仿佛再也爬不过来的乌龟。
这人竟然是本该死去的珍妮。
我来不及惊呼活见鬼。
就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珍妮的模样,仿佛批量生产的克隆人军团,把我们三个包围在道路中央。
一切杂音,都在此刻戛然而止,只剩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赶紧回头,龙昕立刻朝后方开枪,可那子弹竟然凭空消失。
仿佛那空气里有一张无形的嘴,将子弹吞了下去。
“夏娃……”
低哑的男声响起,我骇然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艾布特。
他脸上的悲愤疯狂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明明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乍看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夏娃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终于醒了,亚当。”
……
英国,西敏市,使徒联盟总部基地,22:56。
监控“镜”世界内部情况的巨大电子屏幕,突然黑了下去,紧接着,机房内所有电脑陆续死机。
“不好,有人从内部强行封锁了‘镜’世界,我们只能重新攻破防火墙入侵,但这需要一些时间。”
伊诺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技术人员们在短暂慌乱后,也重新落座,试图用各种方法入侵信息库。
几分钟后,伊诺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休息舱里陷入沉眠的三人:“里面的维序者和监视者都已经被抹杀,还有谁能拥有封锁‘镜’世界的权限?”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珍妮……不是维序者。”
一直站在巨型计算机前,关注“镜”世界场景的亚伯,突然开口,“她的权限很高,能力也强,但是周辞没有得到她的芯片,也就不能给她的身份下定论。”
“她若不是维序者,那么……”伊诺克思索片刻,“难道是……那个艾布特?”
亚伯向伊诺克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中央控制室,来到一间静室。
伊诺克看了看亚伯的眼睛,读心术的能力发动。
他皱了皱眉:“艾布特应该只是伽罗德构造‘镜’世界时,安排在夏娃大人身边的虚拟人物……不过BOSS您……似乎认得那个人,难道他曾经也存在于现实中?”
“我不认识什么艾布特,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不然早就该认出来了……”亚伯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双人合照的旧照片。
照片左边是一个约莫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脸上密布着皱纹和老人斑,骨骼佝偻缩水。
在与旁边身材高挑的亚裔女性对比下,显得更加矮小难看。
伊诺克瞳孔骤缩,照片上的女人赫然是夏娃。
她与这个老人亲昵地站在一起,对方的脖子上,也挂着使徒联盟的黑躍石十字架。
“你和龙昕,都是八年前加入联盟的,当时,这个人的资料已经被我亲自封存,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亚伯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老人,“他是亚当,联盟初代创始人之一,滨田鹤的异能导师,也是……我的父亲。”
读心异能,让伊诺克确定,亚伯此时所言非虚。
他再细细端详老人的模样,在脑中进行人像还原对比,突然脸色一变。
若是通过技术推演,将艾布特的相貌老化四十年,赫然便是照片上的老人样子。
伊诺克想起不久之前,他和亚伯在控制室里点到即止的对话。
犹豫片刻:“如果艾布特就是亚当大人,却以维序者的身份,潜伏在夏娃大人身边,这是保护也是软禁,那么……当年的伊甸园之战,是否也有内幕?”
亚伯冷笑一声:“他可是促成这场惨祸的罪魁祸首。”
“伊甸园之战”,是使徒联盟创立以来,遭受到最惨重的打击。
不仅损失了大批初代精锐,连“异化之母”都遭到重创,亚伯筹备了十年,才找到现在的机会。
当年,使徒联盟的势力,虽不比现在盘根错节,但是初代异化者大部分集中在伊甸园,却被合修会在毫无预兆地前提下攻破了大门。
要说这其中,没有叛徒里应外合,伊诺克怎么也不会相信。
可他没料到,这个叛徒,竟然是身为创始人的亚当!
“亚当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诺克垂下眼,“联盟是他与夏娃大人共同的心血啊。”
“正因为是心血,所以他才想亲手毁了联盟啊……”
亚伯往后一靠,“那些‘镜’计划的创始人们,把自己当做上帝,做出的事情却与恶魔无异。亚当算是继承了他们这样的理念……可笑的仁慈,可恨的残忍。”
伊诺克正想说什么,脑中突然浮现了那份从合修会内部信息库里,获取的文件内容。
再联合亚伯所说的话,突然脸色一白。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在另一个世界苟延残喘,还想阻止母亲的回归……”
亚伯倾身过来,在伊诺克耳边轻声道,“如果我给你开放最高权限,你能抹杀这个……侵蚀联盟精神的‘病毒’吗?”
……
亚当,男,25岁。
实验原体来自英国伦敦市。
空间系异能,可以通过能力,在现实中构造出新的三维空间。
同时,能通过设置空间坐标,进行中短距离无生命物质传送。
综合等级评定:SSS级
他是“镜”计划最强大的始祖之一,跟夏娃并列使徒联盟两大创始入。
二十二年前,他们在英国伦敦市,创立使徒联盟。
为了给组织的发展,提供安全稳定的基地作为净土,初代成员们群策群力。
而亚当,为堡垒提供了最重要的屏障——将基地中心区,笼罩在自己构造的新空间里。
这个空间的占地面积大概是60英亩,亚当几乎透支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倚靠各种药剂,和其他异化者能力的辅助,才能勉强长期稳固空间结界。
当时,才30岁不到的他,迅速衰败为老人,从此缠绵病榻十二年。
可是,正因为“伊甸园”的出现,异化者们有了最安全的后方作为支撑。
在夏娃带领下,用十二年的时间,将组织发展得如日中天。
不仅扩大了异化者群体,还增强了与多国势力的合作联系。
直到十年前,亚当病重濒死,笼罩“伊甸园”的空间结界,再也无力维系。
这给了合修会可乘之机,爆发了使徒联盟历史上,最惨重的灾难……
我以为,这都是只存在于联盟档案里的字面信息。
没想到,还能有亲眼见到亚当和夏娃的时候。
更没想到,在这对在资料里,感情甚笃的夫妻,竟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虽然我自知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
当发现通信器不能与外界联系,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变成珍妮的模样,围攻过来。
只能说明,有更高权限的存在,启动了应急保护机制。
再想想当时,宁可自爆,也不让我们查探到芯片的珍妮,真相已昭然若揭——
珍妮只是一名拥有代理权限的高级监视者。
真正的维序者,是艾布特。
他恐怕是跟戛娃一样,封印了自身记忆,这样,才能无知无觉地与她在这个世界,继续做恩爱夫妻。
可是,当夏娃一旦觉醒,准备脱离虚拟控制,艾布特也得回归身为亚当的现实。
这才是伽罗德,给予夏娃最强的枷锁。
任何人想要救出囚徒,就得同时面对最后的守卫。
“夏娃,留下来吧。”亚当伸出手,“跟我回家。”
“回家?”
夏娃嗤笑,“我的家在联盟,不是这里。”
亚当道:“不要逼我动手。”
“当初在‘伊甸园’里,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夏娃冷冷地看着他,“是你主动开启了空间结界,是你把基地布防外泄给伽罗德,是你……亲手杀死了我的肉·身!”
我倒吸一口凉气,龙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亚当,当年是你带我离开百慕大,也是你带我在伦敦落地生根,你如同我的天神,若说我最信任谁,那便只有你了。”
夏娃抬起头,“事到如今,你能不能告诉我——伽罗德到底允诺了你什么代价,竟能让你背叛联盟、背叛我?”
夏娃的怒意,如火山岩浆。
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我无端觉得心脏狂跳,不受控制地半跪下来,身体止不住战栗。
不明就里的龙昕,赶紧扶了我一把。
倒是亚当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反问:“夏娃,在你心中,是怎么看待异化者的?”
夏娃毫不犹豫地说道:“异能是神赐的天赋,我们是神的使徒。”
“那么,普通人呢?”
夏娃冷笑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群庸碌的东西站在高峰这么久,是该跪下的时候了。”
“不,我们不是神使,异能也不是天恩,我们只是站在进化的前沿。归根结底,我们与他们本都一样,没有谁更高贵或卑贱,更没有谁就当是该死的。”
亚当摇摇头,“这就是我把你带离那个世界的原因。”
夏娃握紧了拳头:“你居然同情他们?还是说,在你心里,我比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该死吗?”
亚当叹了口气,明明模样依旧,神态却愈发苍老:“你有发现这里与最初的‘镜’世界,有何不同吗?”
我眯了眯眼,回想起之前对“镜”世界的资料掌握,再念及这段时间的经历——这个世界太真实了。
环境、人文、制度、五感还有,死亡。
机器可以模拟形态,数据可以填充内容,但是这些都是有极限的,做不到如此无限接近现实。
“没错,比起二十多年前的‘镜’世界,这里具备了高度真实性。”亚当淡淡道。
“夏娃,当年我杀了你,然后将自己的大脑,交给伽罗德进行改造,作为了‘镜’世界的新能源。而我要求了这里的最高权限,和陪伴在你身边的权利。”
我心头一跳——如果亚当的大脑能量体,成为了现实维系这个世界的基石,那么……
除非他主动重启通道,我们是没法离开的。
龙昕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与我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在这个高度真实的“镜”世界里面,我们的身体素质、异能强度,都与现实中的本体一模一样。
而亚当,不仅是强大的初代联盟创始人,还拥有这里的最高权限,要从他手里逃出生天,简直比登天还难。
亚当一步步逼近,我背后冷汗已经湿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强作镇定地跟龙昕一起,挡在夏娃面前。
一直以来,我都是靠着三分小聪明,七分大运气,在生死间辗转。
可是唯有这一次,真正感觉到了胜负悬殊。
仿佛一只被掀翻在地的鸟龟,哪怕拼命挣扎,也翻不了身。
脚步声终于到了近前。
突然,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笑:“原来……是你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有些懵。
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亚当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仿佛要将一切光明,都吞没在黑暗中。
我喃喃道:“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又忘了吗?对了,你的记忆只有一年。”
亚当深深地看着我,“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异能限制读取无生命体记忆的期限是一年,还是你自己,只能存在一年,所以不能涉足更远的时间?”
心脏仍在狂跳,大脑却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
我忍不住捂着头惨叫,好像有一颗深埋已久的种子,终于破土发芽,在脑海中肆意生长。
原来是我?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