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卡的机主是个叫唐兢的人。
男,36岁,假身份,信息查不出来,估计跟钱筝关系匪浅。
房东说,钱筝是一个人来租房的,带着土狗招财(胃中发现SD卡的那只)。
她一次性付清了整年房租,现金。
后海花园是高档小区,一月租金一万五。
钱筝的父亲钱富,是个赌徒、酒鬼,一贫如洗。
女儿都不记得是跟哪个女人生的,钱筝租不起这样的房子。
顾思非常不愿意将钱筝和唐兢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但又给不出其他解释。
关于SD卡为何在招财肚里,顾思推断,该是钱筝因私事,前往会见一名危险人物,带了粘贴式摄像头以防万一,终端连接在唐兢手机上。
他们约好,唐兢要是通过钱筝在现场贴下的摄像头监控到危险,就立刻报警。
可他应该没来得及报警,就被凶手发现了。
二人起了争执,唐兢现在生死不明。
而在这之前,唐兢已将SD卡,逼招财吞下,留下线索。
后海花园901室,有翻动及清理的痕迹,但没什么能确定凶手身份的东西。
顾思在检查钱筝电脑时,发现她经常在网上搜索林澜律师——我的先生的信息。
我先生是法律圈声名显赫的老人,曾在行刑前5分钟,救下了位被冤枉的可怜人,一举奠定法律界地位,誉满天下。
钱筝的浏览记录,让顾思极度不适。
大多是询问跟14岁以下女,发生关系,构不构成犯罪,以及告律师的胜诉率有多大。
顾思原是不愿将林澜往那方面想。
但10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一名名叫汤静的女记者,利欲熏心,突然爆出林澜和他14岁养女间,存在不伦关系,害人小姑娘做了身体检查来证明自己,结果鉴定出是处·女。
谣言虽不攻自破,但小姑娘还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最后得了抑郁症。
林澜为这事很生气,将记者汤静告上法庭,法院判了个诽谤罪。
后来,社会上又爆出,汤静早年收受某奶粉公司贿赂,为该公司在电视台的广告渠道,争取了许多资源的事。
结果,这奶粉假冒伪劣,在全国喝死了好几个婴儿。
那时候,林澜声名正盛,从中做了手脚。
汤记者声名狼藉,被“键盘侠”们攻击到走投无路,离了婚,连她8岁的女儿都饱受诟病。
最终,在监狱里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了。
顾思从前也认为汤静诽谤,他不信林律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去年,47岁,一直都未婚的林律师,突然娶了个23岁的小娇妻,这就让他心里头怪怪的。
顾思今天趁林先生不在,往他家拜访,也不过是想暗中看看,他家的装修,跟这视频里的是否一样。
再跟他的小娇妻暗示下,林澜与受害人的关系,探探她的反应。
结果,林澜家是一座海滨别墅,北欧现代风装修,大气豪华。
跟沉闷、土气完全搭不上边。
而林澜的小娇妻——也就是我,竟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擅长胡说八道。
此刻,还瞪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眨巴他。
“林薇薇这名字好生熟悉,我记得10年前,林澜有个养女也叫林薇薇,你杀的是不是她?”
“不记得了。”
顾思站起身来:“林薇薇的确死了,但却是不堪受到网络暴力,引火自·焚的,10年前你才14岁,杀不了她。”
诶?
我细思极恐,对自己的记忆,有点不太放心。
我可能真的是在胡说八道。
谁知道呢?
因为病情加重,我的朋友,心理诊疗师于知芷,被邀请来为我进行催眠治疗。
于知芷这个女人,有两把刷子,她的催眠引导,能令我想起不少事情,时而幸福时而悲伤。
就跟看了场缠绵惟恻的电影,人生反而添了不少乐趣。
今天,我在记忆里见到的,是那个被我“杀死”的林薇薇。
她那时初二,13岁,花一样的好年纪。
事情要从她的同桌禄娓说起。
禄娓,漂亮,但家庭条件不好。
禄娓她爸干了些伤害妻女的事,导致她对男生排斥而畏惧。
禄娓内向自卑,跟其他女生格格不入;学习刻苦,但成绩一般。
成绩一般,意味着老师没法通过你达成绩效。
家境不好,意味着老师捞不到油水,懒得保护你。
与他人格格不入,则会被女生孤立。
长得漂亮,其他方面又不出色,那就意味着窈窕淑女,人人可求。
男生们的骚扰让她害怕。
青春期的男生很皮,她越害怕,他们就越放肆。
林薇薇曾叱退几个过分的。
禄娓私下视她为友,还去她家玩过。
男生们追不到禄娓,就“酸葡萄”:那女的假正经……背地里脏得很,装什么冰清玉洁……老子才看不上她……
女生们就更不满了。
她们有种双标心态:男生围着我转,那是我好看,我有魅力,我风情万种。
男生围着别的女生转,那是她贱。
男生们充其量也就酸两句充面子,不至于真欺负她。
女生们不一样。
雌性生物的本能和想象力,足以让她们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和流言。
添油加醋下,禄妮的八卦、情史满天飞,说的跟真的一样。
反正就是她放荡,她不好,她干什么都是错。
当一个人在道德上不占优势,那么你对他做什么,都是在伸张正义。
到初三下学期,女生们已经敢明目张胆欺负她了。
到底是她懦弱。
现在看,倒不至于每个人都真讨厌她,但每个人肯定都有过这样或那样不顺心的事。
很多时候,他们欺负禄娓,只是在给自身情绪,找一个发泄口。
禄娓打记事起,她爸就在打妈妈和她。
打出生起,她的腰就是软的,还怎么能指望她挺起胸膛?
而禄娓的彻底崩溃,是因为林薇薇。
亲近之人的伤害,才是致命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夏天,柳树树干上趴着几只贪婪的蝉,吱吱叫得人心乱。
禄娓穿了件白色连衣裙,不知是哪个龌龊家伙,将红墨水倒在凳子上,被不知情的她那么一坐,再站起来时全班哄堂大笑。
禄娓哭着逃进卫生间洗裙子。
林薇薇敲着隔间门,说是给她一个吹风机,洗净了可以吹干。
充满感激的禄娓打开门。
于是,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被蜂涌而至的女生们拍到了。
她们挖苦、嘲笑、贬损,还顺手给传到了年级群。
我不知道,林薇薇为什么要这样做,应该是有人说她是禄娓的朋友,她觉着难堪,拼命想划清界限。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禄娓脸上的神情,起先是惊诧。
再后来是失望、绝望,却大睁着一双眼,没有哭。
禄娓慢条斯理穿好裙子,说林薇薇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那个爹的事,是没人知道还是怎么的?拍我?我今天就算是没穿衣服从这里走出去,也比你干净得多。
照片?
禄娓笑了,说我这里可是有你的呢,你要不要看?
禄娓举起手机,大声喊,大家要不要看?看看每天来接林薇薇的那个人模人样的男人,到底是她爹还是老baby啊?
那是一张林薇薇在浴室,被林澜打后面抱住的照片。
他们两个都没穿衣服,赤果果的,林澜的手搁在她的身体上,在用蓬头冲洗。
时间摁下了暂停键,沉闷到连空气都不流通了。
片刻后,林薇薇那声压抑的尖叫,就像是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的一样,让人觉着她疯了。
林薇薇红着眼,像头失了母亲的幼兽,扑上去,夺走禄娓的手机摔碎。
又随手抄起把水果刀,朝着她眼睛就是狠狠一下,还好被同学们拉住了。
那天,失魂落魄跑出校门的林薇薇,再也没回来过。
那时的禄娓还不明白,为什么照片明明是真的,而林澜来处理时,非要说那是PS的。
她明明是在林薇薇家玩,摆弄电脑时,意外输入了林薇薇的生日,不小心解开了密码。
就在一个硬盘里,找到了这些照片,然后拍下。
那都是真的,她没撒谎。
年少的禄娓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捉进执法局说是诽谤,所有人都信。
为什么她家里被逼得赔了钱,道了歉,还打上了耻辱的标签,她自己也被退学,走投无路。
她没有诽谤,她什么也没说。
后来,林薇薇被带去了另一个城市,音讯全无。
后来又有人说,现在禄娓混得很不好,在别的城市坐台,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睁开眼睛伸懒腰,像只舒展身体的猫儿。
林薇薇果然不是好东西,不仅罔顾廉耻,还卑劣,要不是搞了禄妮一下,还不至于暴露得这么快。
我没冤杀她。
于知芷说,我的大脑紊乱了。
正常人的记忆和意识,是有主体和时间序列的。
而我的意识,是平面的、流动的。
我没法分清什么是昨天发生的事,什么是10年前发生的事。
同样也分不清什么是别人的记忆,什么是我的,什么是现实发生的,什么是我臆想出来的。
“哦。”
我挑挑眉,“也就是说,我脑子里的信息和感情是杂乱的,有时候是单纯的臆想,我的意识不是客观存在的反映,而是自己编织出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