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叫陈昊,他失踪了。
和他那辆宝马车一起,失踪了快三年。
可他也不算彻底失踪。
因为只要我想,随时随地都能见他,而其他人却见不到他。
其他人见不到他,不是因为我不让其他人见他,或是他自已不想让其他人见他。
而是其他人,根本就见不到他,也只有我能见到他。
这事我和执法者聊过。
他们不仅不怀疑我,还以为我有精神病。
后来我就不提了。
不提不是因为怕说不清楚,而是我看清了这个男人。
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是善的还是恶的。
这么说或许有些绕,那就从头说起,就不绕了。
……
我叫许梓芸,今年二十五岁,在一家贸易公司做行政。
第一次认识陈昊,是在高三。
他属于转学生,从别的城市搬来。
起初,他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我喜欢的是高大帅气的男生,而他却刚好相反。
现在回想起来,高三时的他,还是那个黑黑的小矮子形象,留着锅盖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也不算长得好看的女生,气质也不出众。
同样没有其他男生注意到我,除了陈昊。
有一次我问他,你妈不让你睡觉吗?为什么总是看起来没精神。
他告诉我,他妈从来不管他。
是因为他清楚的认识到,一个外表并不出众的男生,只有靠内在才能取胜。
所以,他每天都学习到很晚,而且还报了许多兴趣班。
据我所知,他过素描,学过美声,学过拉丁舞,学过围棋,学过打鼓,学过插花,甚至学过烹饪。
上述都是花了钱学的特长,没花钱在家自学的就更多。
比方说,织毛衣、变魔术、炒股、拔火罐、理发……
总而言之,同学们都觉得他无所不能,像个百科全书似的。
陈昊的出现,完全扭转了班里女生对男生的看法。
从前,她们只喜欢高高帅帅会打游戏的男生,现在却对陈昊满是欣赏。
有些女生欣赏他,是因为真的欣赏。
而有些女生欣赏他,是她们想让自己也显得有内涵,假装去欣赏。
只有我,对他还是没有任何好感。
没有好感,是因为我本来就没什么内涵,也不想假装自己有内涵。
我就是如此肤浅,就是喜欢那些高高帅帅会打游戏的男生。
高三快毕业那年,有天放学回家,陈昊突然冲到我面前,将我拉到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
我比他高出半个头,块头也比他大,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对我做什么。
而他也没有想对我做什么,只是咽了咽口水,满头大汗地对我说:“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不可以。”我连想都没想,就蹦出这三个字。
我清楚记得,他眼含泪花,冲出巷子,像个被人玷污的小媳妇。
……
一个月后,大家从高三毕业了。
有的同学去当了混混,有的同学去打工了,有的同学继续读书。
我和陈吴都选择继续读书,而且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分到了同一个班。
我觉得挺尴尬的,他也觉得挺尴尬。
直到后来,大二那年,他的形象彻底变了。
变得高高帅帅,学会了打游戏,学会了打篮球,努力变成了我喜欢的男生类型,就不尴尬了。
本来是他百般想讨好我,后来则变成我总粘着他。
大三快毕业那年,有天放学,我把他堵在学校操场,也是满头大汗地对他说:“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愿意。”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
毕业后,我们一起去了杭州。
陈昊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实习生,我在一家终端公司做后勤。
我们工资都不高,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很快乐,也很充实。
我和他,没羞没躁的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不觉得烦,也不觉得腻,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有聊不完的话。
有时候我们会聊高中的生活,有时候会回忆大学的往昔。
偶尔也各自说说小时候的趣事,聊到兴起,有时候就通宵不睡,聊一整晚,然后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三年多间,他从实习生小白,混成设计师,再由设计师,混成高级设计师。
最后,他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自己揽活儿,年收入一百多万,开了两年多。
如果他不失踪,工作室会继续开下去。
后来,我们日子不再过得紧巴巴,倒也很充实,却没了快乐。
再后来,我们的天聊得越来越少。
聊得越来越少,不是因为没话聊,而是聊不到一块儿。
我说这个包好看,他说买。
我问他这条项链好不好看?他也说买。
我们聊的大部分都与钱有关,就算聊到与钱没关的,也会扯到钱上去。
最后,我们就不聊了。
他现在感兴趣的只有钱。
我感兴趣的,除了钱,还有他。
可是他却对我没了兴趣。
人总是会变,不论是样貌还是内心,都会通过外界的影响,发生改变。
我曾经很自私,陈吴又黑又矮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当他变得又高又帅的时候,我又反过来追求他。
后来他又变了。
曾经他是又高又帅,如今他是又高又帅又有钱。
而我却一直没变,还是那个有点自私,又没内涵的女生。
这时候,危机感就出现了。
或许他不是只对钱有兴趣,也不是对我没了兴趣,而是他对别的女人有了兴趣。
……
他对别的女人有没有兴趣,我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出异样。
可能是我不够敏感,也可能是他隱藏得太深。
两年多前的一个周末,他让我请了几天假,说一起开车去舟山玩。
我高兴地答应他,收拾着行李。
他阻止我,说立马启程,用的穿的路上再买。
有钱就是不一样,有钱,时间才是一切。
我们没有浪费时间,凌晨就出门往舟山赶。
宝马车行驶在高速路上,夏日里的暖风,从窗户外扑面而来,头发吹得四处飞舞。
我将它们拢到脑后扎个马尾,问他:“怎么突然想出去玩?”
“散心。”他说。
曾经他的话很多,如今变得惜字如金。
能用两个字回答,绝不多加半个字。
“你好像有心事。”我说。
“分手吧!”他毫无铺垫,快刀斩乱麻。
我脑袋轰的一声,有那么几秒,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嗡嗡的噪音在乱吵。
“为什么?”我问。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曾经合适,现在不合适了。”
“你变了。”我摇着头鄙视他。
他踌躇半天,挤出一句:“人总是会变的。”
这句话我倒是很认同,就像他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从穷光蛋变成小老板。
“你有别的女人了?”我问。
这次,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我不分手。”我说。
“分吧!我们真的不合适了。”他说。
“我不分,死都不分。”我说。
他不再说话,只管开车。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几只飞鸟从半空落在海边,一阵浪花拍打在礁石上,又把飞鸟惊得四处乱飞。
我诅咒这个男人,在心里狠狠地骂他,却没有说出口,毕竟我还奢望着他回心转意。
可是过了许久,他都不再开口。
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把鼻涕一把泪甩在他脸上,一句句咒骂戳在他心上。
可是他的脸皮和心脏,变得和石头一样湿滑,一样硬。
他觉得自己把该说的都说了,我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恨他,曾经爱他多深,如今就恨得多深。
“滚吧你!”
我尖叫着,差点把车窗震碎。
下一秒,他连同那辆行驶中的宝马,真的滚出了我的世界。
……
我被惯性甩进了路边的草堆里,身上只受了点皮外伤。
爬起来朝路面看去,整条路上空空如也。
我一脸懵逼地走到路面,努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前一秒我还在发脾气,他还在开车,车还在四个轱辘不停运转。
下一秒,他和车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还在路上。
我让他滚,他就真的滚了吗?
他滚了,事还小。
人间蒸发了,事就大了。
到时候,人人都该怀疑,我把他怎么样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提示音说,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我又打开高德地图,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舟山。
既然到了舟山,那就玩几天再回去吧!
全然当成自己突发奇想后,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完全把他撇开。
到时候谁要问起来,我就说早分手了,与我不相干。
那天我想了很久,他和宝马车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毕竟这超出了正常人类的理解范畴。
可当我走了五公里,来到舟山住进一间民宿后,正准备睡觉不再去想这件事的时候,却又突然明白,他和宝马去了哪里。
他和车,并没有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只是从我的眼前消失。
其实他和车一直都在,在我的脑子里……
……
那天,我吃完饭,回到民宿,洗完澡倒在床上后。
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副鲜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