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文:
“万福玛利亚,感谢您对于我家庭的恩赐与我的一切遭遇,以及神圣的爱,阿门。”
“我祈求上帝,您的恩典,在这一天宽恕我的罪。万福玛利亚,愿主与你同在,愿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以父之名,圣子以及圣灵,阿门。”
……
老桑尼半躺在床上发呆。
春天正在走来,老桑尼在约德尔小镇上,风光了二十年,从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开始。
可他现在,却像个老螺夫那样躺在床上,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的邻居们,将始作俑者围在中间,像是大卫和他的门徒们一样。
“这里是我的家,你们不能在我的房子里庆祝!”老桑尼挣扎着呐喊。
可是,他的下巴脱臼了,被一条亚麻的绷带,捆绑在自己的头顶上,他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可这该死的呜呜声,还是被那围在中间的人听到了。
他从一片花白的脑袋中,看向老桑尼,开口问道:“是伤口在疼吗?不要担心,我的朋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以基督的名义起誓,老桑尼从未像此时这样,恨极了这种西西里腔调的英语——这简直就是一把剪断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的剪刀。
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就驶进了老桑尼家的院子。
他的邻居们欢呼一声,帮助两个强壮的护士,一起把捆成木乃伊的老桑尼,抬上救护车。
在救护车欢快的警铃声中,在约德尔小镇,叱咤风云了二十年的老桑尼,带着自己仅剩的哀怨,绝尘而去。
……
没人相信,这个和蔼的意大利老人,能有这样的能力。
那帮嬉皮士来势汹汹,连自诩为约德尔老牛仔的老桑尼,都被一棒子敲碎了下巴。
嬉皮士们一路横冲直撞,詹姆士的面包房,和玛丽的纽扣店,都遭了殃。
约德尔小镇的执法局里,只有区区四个执法者,这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联邦政府的法律,在这里鞭长莫及。
就在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那个走起路来总是慢吞吞的意大利老人,来到镇长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他只是对着话筒,用带有浓浓西西里腔调的英语,说了几个词语,那帮耀武扬威的嬉皮士,就成了败下阵来的公鸡。
他们照价赔偿了玛丽和詹姆士的损失,并支付了老桑尼的诊疗费。
醉鬼马特,站在邻居们之间喷着酒气发誓:“以上帝的名义起誓——那帮混小子在接到电话后,是跪在地上听完的,我亲眼看到了!一定是克拉克胡佛给他们打的电话,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无人理会醉鬼马特的疯言疯语,但是邻居们看向赛西利奥——那个可敬的意大利老人的目光都变了。
赛西利奥,是多久前来到约德尔小镇的呢?
已经记不清了。
邻居们只记得,那座荒废在墓园旁边的尖顶教堂,突然干净起来了,破碎的窗子被重新修补,天顶画的油彩也变明亮了,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好奇的镇民,赶到教堂一探究竟时,那个穿着牧师长袍的和蔼老人,站在鲜花簇拥的门前,笑容可掬的向他们展开了怀抱。
邻居们拿出了感恩节才有的热情,邀请赛西利奥,到镇中心参加宴会。
连一向吝啬的面包师詹姆士也表示,会在宴会上,提供最新鲜的意大利胡椒酥饼。
但是赛西利奥都一一回绝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请不要放在心上。”赛西利奥在挥着双手,谢绝了无数次后,心怀感激的邻居们才依依不舍的散开。
但还是坚持,赛西利奥一定要留下礼物。
赛西利奥无法拒绝,只好留下了一个,小孩子捧向自己的一个金属哈雷机车模型。
……
赛西利奥在邻居们的告别声中,走向道路的尽头。
在这条笔直的大道结束之后,再左拐进入一条绿草丛生的羊肠小径。
自己的家——约德尔小镇唯一的教堂,就已经近在眼前。
赛西利奥步履轻快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春天的脚步已经很近了,空气中的风也很暖,一如他的邻居们的笑容。
这种日子真的很好,不是吗?
自己的人生,也许真的能在这里重生也说不定。
赛西利奥愉快的想着,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哈雷机车的模型,笑了笑,放到嘴边说了一句“再见”,然后大步走向教堂。
羊肠小径出现了岔路,一边是墓园,代表死亡;一边是教堂,代表救赎。
赛西利奥当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救赎。
他吹着口哨,欣赏沿途的风景,直到来到教堂的门前。
门前的花园里,盛开着大团的迎春花。
形色落寞的年轻人,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的吃着三明治,他听到声音抬起头,眼泪划过脸颊,流进塞满面包的嘴里。
“父亲。”他说,声音哽咽,“请宽恕我……”
赛西利奧愕然止步,手中的机车模型,摔进了泥土里。
……
约书亚局促不安地把双手按在膝盖上。
被格子窗割裂开来的夕阳,撒进告解室里。
他的面前,摆着拉丁文写就的希伯莱圣经,烫金色的封皮上,是圣子受难的浮雕。
他的教父,就与自己隔了薄薄的一层木板,他透过镂空的百合花,就能看到他的面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样子依旧威严,只是双鬓的头发全都白了,身子也不再挺拔。
“父亲……”约书亚将自己的手掌,按在镂空的百合花上。
“忘掉这个称呼吧。”
木板的对面,传来赛西利奥疲惫的声音,“你的教父早已沉沦到地狱。在你对面的,只是一个小镇子里的神父,你在这里只需要忏悔,然后离开。”
“相信我,只要你诚心忏悔,天父仁慈的双手,就会抚·摸你的头顶,他必会宽恕你的罪责。”
“可是,您可怜的教子就要死了……”约书亚愣了愣,然后小声的啜泣起来。
“约翰尼发誓,说要让我好看……他会把我的头砍下来,然后我肠子里的血,就会像埃特纳火山那样喷发出来……约翰尼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父亲,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木板对面的赛西利奥,沉默下去。
夕阳从另一侧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这令他原本柔和的脸庞,带了一丝冷硬。
像是用石墨铅笔,在硬纸板上,快速勾勒出的人物肖像简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