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来一大堆书来看,妄图从书里找出治愈他的方法。
书上说要陪伴他,给他支持和温暖,冠冕堂皇,一堆废话。
那几瓶药摆在了医药箱里,我从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吃过,但药一直少下去。
空荡荡的冰箱里,又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肉类。
陈意桥依然在下班早的日子里,下厨做一桌子饭菜,菜式依然古怪,但只有这时候他开心一些。
我便十分赏脸,忍着胃里的不适,把那些饭菜都吃掉。
一口一口吃掉肉,再滋养出爱意。
他依然是背着我吃药,从不提起他未完成的论文。
夜里,我们抱在一起,各怀心事。
……
那张CT片,是藏在衣柜的最高处的,我个子矮,根本不会往上面放东西。
要不是为了打扫卫生,我绝不会找到它。
那是一张脑部CT扫描片,左上角被人用笔写上了名字:陈意桥。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没有诊断书,没有医嘱,没有药。
我愣在那里,他什么时候去拍的CT,为什么要藏在这种地方,他是不是生了别的病?
我想起那几瓶白色药瓶,他说那是抗抑郁的药。
我从医药箱里找出那几瓶药,倒了几粒出来,包裹好,拿去找了别的医生问。
过了几天,才知道,那不是抗抑郁的药,那是抑制脑部神经病变的药。
我忙把那张被藏起来的CT扫描片也带去看,医生看来看去,说很健康,没有问题。
为了避开陈意桥,我特意去了别的医院。
拿到诊断结果后,这件事越发奇怪起来。
既然他没病为什么要吃药,为什么要骗我,说那药是抗抑郁的。
我越想越心慌,拿起钥匙去了医院,无论如何,我想问清楚。
我只大致记得当初看诊的病房,但去了却发现不是他。
坐班医生说他去查房了,让我去住院部找人。
我道了谢,转身出门,却不知道住院部要往那边走,正想找个路牌看看,身后一个男人说:“住院部要往后面走。”
我转过头来,看见个黝黑高瘦的男人,伸着手指路给我看,“往那边,穿过花园才到,我也是要过去找陈医生,一起走吧。”
“谢谢,真是太巧了,你是他的病人?”
他迟疑了一下,“不是,我是有点事找陈医生。”
我跟着他一路绕过花园,来到住院楼,他熟门熟路地领着我来到神经外科的住院部。
但陈意桥并不在医生办公室里,护士说有个病人有紧急情况,他参加抢救去了。
那男人大概是赶时间,不断地看手表,他右手还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你是有什么东西要给陈医生吗?如果你赶时间,不如我替你转交。”
他连忙摆摆手,“不用了,还是我自己给陈医生吧。”
等了半晌,陈意桥也没有丝毫要出现的样子。
那男人实在等不下去了,找了几次护士。
护士不太耐烦:“你不如把东西拿给柏小姐好了,她是陈医生的女朋友。”
那男人犹豫片刻,才把黑色塑料袋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转交给陈意桥。
我本来没想偷看里面是什么。
但那袋子里装得仿佛是冰块,不断的散发着冷气,我才拿来看了一眼——是个用胶带严严实实裹好的盒子,不划破胶带很难打开。
是什么东西要冻着?
肉吗?
我不由得想起了冰箱里那一柜子冻肉,我拿了把剪刀,拆开了上面的胶带。
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块冻肉,只不过我看不出来,里面的到底是什么肉。
我拉住护士问:“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他经常来找陈医生吗?”
“那个人好像是市殡仪馆的,也就来过一两次吧。”
市殡仪馆在郊区,我立刻打车过去。
才进了大门口,就听见了吵闹声,一大群人像苍蝇围在一起,为首的女人高声尖叫,“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好好的人送过来,还没烧,大腿肉就少了一块,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呐。”
我挤进去,看见被他们围着的,正是那个瘦黑男人。
他更加畏缩,抱着头蹲在地上,像块烧透了的煤渣,一个劲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刚出去了一趟,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殡仪馆的领导出面斡旋,说是管理不力,赔了钱,当着他们的面,解雇了那个男人,那群人才吵吵嚷嚷地走了。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等到人都走光了,才上前去,他看见我又是吓了一跳,“你……你……来干什么?”
“陈医生说你送的这个东西不对,叫我拿来退给你。”
他一下涨红了脸,嘟嘟嚷曦地说:“怎么可能不对,陈医生又不是第一次买了,对不对他会看不出来?他是不是不想要了,故意叫你来的?我早跟他说过了,这玩意拿出来就没得退。”
这不是他第一次买。
我记住了这句话,继续说:“陈医生还有一台手术忙不过来,才叫我来的,反正你得把钱退还给我。”
“还想退钱?做梦!”他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压低声音道,“要不是因为他,我能把工作弄丢了吗?”
“这跟陈医生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别惹急了我,反正我现在工作也丢了,再跟我提退不退的,小心我把这事抖出来,他陈意桥也别想好过。”
“抖出来又怎么样,难道有人会相信你吗?”
“你……”他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人,才接着说道,“陈意桥找我买人·肉,我可是留着证据的,真当我傻,什么后路都不留吗?”
我愣在当场。
虽然我心里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想法,但根本不敢承认,连这两个字,我都不敢在心里念出来,直到这人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
我忽然头痛起来,这一次,痛得我几乎失去知觉。
……
陈意桥回家,已经是半夜了,我装作睡着,没有起身。
他只在卧室看了我一眼,便走进了厨房。
我听着他打开冰箱的门,拉开下层冷藏室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
用刀把上面包裹的胶带划开,把里面的肉拿出来,仔细地端详。
没过一会儿,我又听见了他走进卧室的脚步声。
他走进来,站在床头看着我,站了许久许久,我浑身僵硬,丝毫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