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雨,总会让街上的行人,显得格外狼狈。
坐在吧台的男人,透过窗子向外看了看,又扫了手机一眼,之后,神色沉沉地跟酒保又要了一杯马提尼。
他想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酒保优雅地调着酒,脸上还戴着刚刚圣诞化妆派对的虞鹿面具。
刚刚结束的派对,男人全程都安静地坐在吧台。
本来他今晚约了人,可结果却被放了鸽子,所以,此刻心情有些沮丧。
一杯酒递了过来,酒保问:“先生,您是约了人吗?”
男人刚想点头,却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带现金这件事,问道:“请问这里除了现金,还接受其他……”
酒保语气温和地表示:“不好意思,这里只收现金。”
男人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不走运。
“可是本店老板说过,好故事可以抵酒钱。所以,先生您有故事可以留下吗?”
男人听了,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凄冷夜色,接着迟疑地点点头,说道:“今天,本来约好和我见面的人……是我的高中同学。”
……
高三的第一个学期过半,我从原来的学校,转进了明德中学。
进入班级的那天,班主任韩世清,在讲台上把我的名字一带而过。
接着,手指一点,我就在大家打量的眼光中,落座到了四组五排的位置上。
明德是私立学校,招生少,一个班最多也就三十人,教室又建的比较大,所以,桌与桌之间留存的距离,让我感到安心。
再加上没有同桌挨挤地坐着,心里便更加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还未庆幸太久,班会课上到一半,在韩老师转身书写班会内容的时候,倏的,前后左右那么多双眼睛,就都缓缓又悄悄地看向了我。
而这一刻,他们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好奇与打量,更像是带着诡异的审视。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慌乱地埋下了脑袋,缓过神来时,后背早已一片凉意。
我突然开始恐慌,心里不断反问自己: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那之后的三节课时间,我呆板又无措地坐在位置上,假装认真看着书,其实一个字也没有进入脑子里。
而就在某个课间,我拾文具课本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课桌左上角,有一小串用黑签字笔扭曲写下的字。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会忽略的小字体。
“别成为下一个……”我细细辨认,声音在喉间微微发出,没人听见。
我又轻轻地念了一遍,企图分析它的含义。
我想,我只是太无聊了。
“你叫白茂?我叫孙亦航,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突然靠近和我打招呼的眼镜男生,长得斯文秀气,倒是很有学习榜样的风范。
我和他说了声你好,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来接近我,我感到不适应。
“午休时间,一起去外面吃饭吧。”他很真诚地说着话。
而我,终于在忍受了一整个上午的憋闷后,如释重负地答应了这个提议。
之后,我们在那个面摊里,第一次说起了刘枫。
“刘枫,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原先就坐在你的座位上……”
听孙亦航这么说着,我想到了那串小字。
刚想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又听他继续说道:“开学初,某天放学后,他发生了意外,送医院后没救回来……”
“从那之后,班里的氛围就变得紧张微妙起来,你能理解吧,高三了,大家压力都很大,又发生了这种事……”
我盯着眼前已经凉掉了的面汤,精神开始尖锐地集中起来,脑中有哐当的杂音发响,让我头疼不止。
“那之后,刘枫的事,似乎成了禁忌,没人再提起,怕提起就会崩溃一样,毕竟面对沉重的学业,大家时刻都神经紧绷的样子……”
“所以,大家不是针对你,只是氛围就是这样,我是很欢迎你的,我把你拉进我们的Q群吧,里面有很多的照片,你可以先了解了解。”
孙亦航的好心宽慰,稍稍减缓了我的焦虑,我猜他平日里,一定就是个乐于帮助别人的好学生。
这顿饭,最后是孙亦航请了我,我谢过了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这一天的下午,体育课上,我以身体不适,躺到了保健室的床上,我刷着手机,进入了那个Q群,逐一点进那些相册。
相册里的个人单拍或者集体合照,都基本没有刘枫的身影。
就算有,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个幽灵般闪现在大家的身后,毫无存在感。
我又想起了中午和孙亦航回校后,想要去一趟洗手间,为了避开成峰堆叠的人群,我甚至找到了教学楼仓库旁的厕所,在最里侧的隔间里,看到的那些关于刘枫的话语——
“刘枫去死!死快点!”
“真想杀了刘枫!”
“世界上就不该有刘枫这个人!”
关上手机,我闭上了眼。
心里不断重复那句好心叮咛的话……那似乎是刘枫在向我传达的信息。
别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人。
……
在高三这种****转学,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当然,更应该用疯狂来形容才对。
我的父母在听到我想要转学的请求后,露出来的那种不敢置信乃至惊恐的表情,我怕是毕生难忘了。
之后,我下定了决心,用逃课来做反抗,父母被逼无奈,才帮我办了转学手续。
他们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只是想换一个更好的环境。”
他们没有相信我,因为我从来不擅长撒谎。
可我不能告诉他们,就在和往常每周一样的班会课上,班主任突然告诉全班同学,放在讲台抽屉里的一千元班费不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到了我的名字。
一瞬间,教室里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最后,是班长站起了身,对班主任说:“昨天下午放学,有人看到白茂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离开前,打开过存钱的抽屉。”
像是舞台剧的效果一样,刚刚还热闹的班级,一下子变得清冷寂静。
我环顾四周,接收那些向我投递而来的猜疑,和鄙视的眼神,陷入了我真的做了偷窃行为的错觉。
我站起身,想张嘴辩解,可班主任没有给我机会,他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我偷了钱,可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偷钱。
而班里的同学,乃至连隔壁班的,都开始以我为耻。
大家不和我说话,和我保持距离,就连我去洗手间,也会听到他们的议论。
而那些平日里,被我帮助过的人,突然就像被授予了正义的勋章一样,爱憎分明了起来。
而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然后,书桌里突然出现的“小偷”卡片、打扫后不一会,就被再次弄脏的值日区域、以及放学后,从身后踢到脚边的碎石块……
都让我明白,我被排挤和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