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又是一起毫无头绪的、死者身边留有乌鸦蛋的案子。
同前三个一模一样,线索是有那么一点,但分散且难以辨别,无法形成证据链。
乌鸦蛋系案件,之所以难以侦破,是因为不仅死者之间毫无关联,甚至死者和凶手之间都毫无关联,所以没法从人际关系处下手,没法合理推断。
它完全像是凶手临时起意。
唯一一点有联系的,我之前也跟东锦暗示过:凶手因得不到心爱之物而杀人泄愤。
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这心理画像范围太宽广。
我正在焦虑,甚至有点气馁的时候,撇头看见许一乐,正风风火火往办公室闯。
她举着一沓材料边闯边喊:“顾大!新线索!新线索!我们刚刚收到了一沓匿名的照片!”
我狐疑接过照片,一张张看了,竟发现是乔太太和涂文两个人的——呃,床照。
我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
什么也不说了,逮捕涂文。
连夜提审。
……
〈涂文视角〉
我想要钱。
我想要很多很多钱。
我爸是个工人。曾有段时间挺值钱,干部。
我妈是个超漂亮的农村妞。
后来时代变了,我爸下岗。我妈叫他做点小生意,他又拉不下脸,就窝在家酗酒打老婆。
我们只能靠着外公外婆接济过活,最后,连外公外婆也死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女人可真好,你怎么打她,她都不跑。
不像现在,手头没点钱,你都不好意思约。
我十岁时就发誓,我以后绝不跟我爸一样窝囊。
结果现在也不怎么样。
哎。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很早就辍了学,因为我没得过读书的好——
我爸不也是读书人?还不是混成这副狗都嫌的模样?
我从小就不是东西,拿镇上人的话说,就是我胆大包天,敢跟老爹动手。
不然呢?看着他打我妈?
我年轻时,游手好闲,拉帮结派。
东锦是个明艳姑娘,从小就漂亮。那张小脸蛋呦——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她的小睫毛,扑闪扑闪,就跟挠在人心上一样。
我们一整条街上的,没男人不喜欢她吧?
可惜,东锦没生在好家庭。
她爸酗酒成性,不过跟我家情况不一样,她还没满周岁,妈就跟人跑了。
但令人费解的是,她爸自己是个酒鬼,还指望东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个十全小孩。
不像我,我爸早当我死了。
东锦其实挺厉害,六岁时就会编故事,给我们大院里的孩子讲。
稍微大了点,她就在作业本后面,写出各种各样的小故事,给我们传着看,我还挺喜欢。
上初中时,东锦家庭条件还可以,他爸把爷爷留下的那点家产还没败完。
她平时有几块零花钱的。
我有回旷课在街上闲溜达,看见她们学校几个高年级男生,在角落里拦住她,问她要钱。
呸——真不要脸,抢女生的钱。
我就上去解了围,也警告了那帮家伙几句。
小东锦似乎很害怕。
当然,她更怕我,两个麻花辨都要缩起来了。
我吊儿郎当调戏了她几句,还扯了她几把。
嗨!
我当时也没想干啥,就是看她软糯又惊吓的样子可爱,像只瑟缩的兔,于是就贱兮兮逗她。
我没想到她那么不经扯。
我轻轻一下就扯开了她的校服,她哇一声哭了,嚎得惊天动地,我也给愣住了。
我瞧见她穿着小背心的脊背上,有密密麻麻的伤痕,应该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我有些尴尬:“这……这怎么弄的?”
她疯了一样,锤了我心口一下就跑了。
她拳头软软的,倒不疼。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觉着还挺喜欢这女孩的。
什么原因?
她好看呗!
我虽然是个坏人,但在少年时还没那么渣,不至于去骚扰人家。
初三时,东锦在她们学校里的名声,突然间不怎么好。
我知道后,很生气,觉着她那样的女孩,怎能被人置喙。
于是就打听了下,发现竟是因为我。好像被人说,是跟我不清不楚。
我:“……”
就、就又高兴又郁闷。
后来我发现,是之前那几个被我警告过的男生,随口提了几句,然后被一众女生传的龌龊不堪。
我:“……”
我烦死了!
女生们叽叽喳喳,跟乌鸦一样。不就是嫉妒嘛?
然而,你拿那些乌鸦没办法,总不能揪过来打一顿吧。
后来我私下找过一趟东锦,翻墙去她家。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她说,要中考了,别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
她跟只小猫儿一样躲着我。
我远远喊了两句,让她知道我的意思就走了。
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跟我有交集。
不久后,我就不念书了,辍学跟几个兄弟合伙开了个网吧。
那段时间,网吧挺火。
每年暑假都有很多高考完了的家伙,过来狂欢。
我生意还行。
两年后,常来我网吧的一个熟人,为了个女人,跟人打架。
我跟去凑了个数,结果发现,那女人竟然是东锦。
呵呵。
东锦跟我初见时,差距很大,她已完全长开了,玲珑身段看得人眼热。
那五颜六色的头发,在别人头上是恶俗,在她头上就是妩媚。
她的妆容很夸张,银色眼线很飘,车厘子色的口红,真叫人想要咬一口。
我四下看了看,走过去跟她说:“闹哪出啊,这是。”
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但很快躲开了。
别提了,我那熟人比我还不是东西,他跟东锦完全就是装叉。
东锦多好看?
后来有一天,他跟我吹嘘,说抓着东锦的手感如何如何,我听得气血翻腾,忍不住一巴掌就呼拉了上去。
什么玩意儿嘛这是!依我看,东锦还不如跟我呢。
后来,东锦稀里糊涂就跟我了。
几十年了,我也记不太清。
就记得她跟我一起那时,精神状态很差,特别敏感,几乎要崩溃了。
她很孤独,很害怕。
我感觉得到,好像只要有个人能陪着她就成,无论是谁。
她那时上高二,学习成绩完全跟不上了。
因为她喝醉了的爸老打她。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说来也是缘分。
某天,我在马路上溜达,下雨了,没伞的我,便急匆匆往回走。
路过她家时,看见灯火幢幢,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结果,看见她打二楼窗户口跳下来了。
我冲过去后,她已经颤巍巍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往大街上走。
雨下得越来越大。
哗啦啦的。
她的头发被沾成一股一股,脸上妆也全花了。
她那天哭得歇斯底里,像将灵魂都嚎了出来,我从未见有人这样哭过。
有血从她衬衫下渗出来,一缕一缕的。
我二话不说,想带她去医院,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她没地方去,我便带她到酒店开了房。
她刚才打二楼跳下来时,摔在一堆杂草上,没大碍,就是疼。
她去卫生间洗澡时,我就在沙发上坐着抽烟,听着里头哗啦啦的水声,想着一会怎么开口。
结果她洗完了,裹了酒店的白色睡袍出来,坐在我身边不发一语。
她的脸非常白净,双颊上染着水蒸气喷出来的淡淡红晕,我嗅到了那引起人荷尔蒙飙升的味道。
我忽然不敢看她,就装模作样,低下头去。
气氛就这么尴尬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侧头想问她伤怎么样。
结果,她突然开口说:“涂文,你是喜欢我的吧?”
我当即愣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尴尬咳嗽时,她突然双手捧住我的脸,像只小老虎一样,扑过来亲我的嘴。
哎呀妈呀!
惊!
我们就这样睡了,然后在一起了。
稀里糊涂。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东锦她又那么漂亮,我就捡个漏……是吧?
而我这时才知道,我很多年前,最初扯住东锦时,她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爸总是用鞭子打她。
因为学习成绩,因为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小事。
我第二天,就去把她爸打了一顿,放话说,“你要再敢碰东锦,老子就打断你的狗腿!”
啊……真是段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妙的往事啊!
捉我进局子的执法者顾思,眉头拧得跟毛线团一样。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说实话!”
这一下,就将我的回忆给惊碎了。
我无比委屈。
我说的是实话啊。
顾思将椅子拉近了些。
他钩子一样的眼神衬着我,一字一句:“可东锦跟我说,小时候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乔熙。”
乔、乔熙?
天呐。
疯了都。
那个女人。那个无比恶心的女人。
东锦怕不是在故意气我吧?
“你套我的话。”
我露出姨母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套我的话吧,顾执法者。”
顾思一把将我的手指打歪了去,厉声:“你严肃点!”
我委屈了。
我查拉着脑袋,不知道东锦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她的人生污点吗?她连承认都不想承认吗?
乔熙,呵。
乔熙她就是个势利的女人。
小时候,她的确跟东锦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可长大后,就疏远了。
特别是在东锦成绩下降,跟我们这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后。
她巴不得一躲八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