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休息了一夜,钱伯义第二天就准备启程了、皇上赐的辽参昨晚就在客栈炖独参汤喝了,这段时间反复的折腾,没有这口人参汤钱伯义一时半会还续不上力气。谁曾想刚去取了马匹,一群同乡就来请他去吃饭其中就是夏家和陶家的人。夏家的是夏老七的姨丈夏安财,身居五品却站不到那朝堂上,最多过节、祭祀的时候站个场露个面,夏家吹牛便说是朝官了。至于陶家的陶录就更是一个城门小吏,有点微薄的俸禄管着些事情做罢了。
钱伯义不好当街对同乡发作只能跟着去了,进酒楼上了二楼大间人齐了门一关,他还没说话呢,那陶家的就凑了过来,小声对钱伯义说。
“钱兄我都听说了,这何驰……”
钱伯义一听何驰连忙断了陶家的话。
“你们呀完蛋了!全完蛋了!我说老陶啊,你在京城看门怎么也看不出个东南西北来。还有你夏安财,你怎么当的京官,我在濮阳见识都比你广阔。知道我被赐了辽参了是不是,我也知道诸位来找我干什么。”
钱伯义环顾四周,走到门口将门帘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走向陶录指着他说道。
“昨天你可写信回去了?”
“还没有写呢,只等大人……”
陶录的话换来钱伯义一阵苦笑,还“只等”,这得是多没心没肺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钱兄见多识广,我们也不急着这一天。”
“夏安财你闭嘴!你知道陛下赐我辽参干什么,就是让我提了精神立刻去豫章保何驰,七天那是死期,我七天到不了豫章我就要死!”
一句话惊动七个同乡怔在原地,钱伯义没管其他人,继续踱步道。
“你们几家好厉害啊,这半个月没少作贱何劳禄吧,别人没个声响你们就当软柿子捏。我当天从豫章赶回来第一桩富贵就是给的你们陶家,结果呢关门歇业、闭门谢客,提亲的聘礼直接给拒了。那少容夫人即将痛失爱子,那是最心凉的时候,要是陶盈盈能去铁定就是个义女,你们白赚的聘礼钱而且将来靠着那船帮的关系能赚一座金山回来。现在你们看如何呀,不知哪来的小丫头拍开了郡守府的大门,成了少容夫人的干女儿。”
“钱大人,我就是想说现在还来得及吧,那聘礼可一直都在郡守府客厅放着呢。”
“哎呦我的老陶,你就别丢人现眼了。天子都说了你们陶家拒了明财,还听不懂这话的份量吗?我照直了说就是,天子说你们给脸不要脸!”
夏安财吹了胡子,满是不忿的与钱伯义理论道。
“钱伯义,你别在这里马后炮,那何驰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谁能未卜先知。要是按你的说法去做,我们是绑上了关系,可圣上不饶岂不是要受牵连。”
“你说的对,听起来的确是马后炮。可以不绑关系,但你们也别去作践人家啊,你们夏家不是要撕了吴苗的臭嘴吗,怎么就能由着她去闹。你们不撕破脸现在至于来找我?”
钱伯义一句话堵得众人没了声音,他也不解释冷哼一声摔门而去。时间紧迫现在天子最担心的就是豫章和江夏,一旦出事必定讨不到好,江夏五族做下的孽障也只有让他们自己去偿。
豫章别院内,思宁守着何驰,天气极冷两个人睡觉用不了一张床。
“该起了。”
两个人裹着一条大被子,思宁腮帮贴着何驰的脸催他起床。
“我知道你是皇帝的人,我也不去问,什么时候杀我你只管动手。”
“听我一言,皇帝不坏。你没必要这么防着他,只是他心里苦水太多,世上能懂他的人太少。”
何驰将思宁越抱越紧,思宁明明有一身本事,现在却柔弱无骨一般,眼看着何驰又要使坏,她机灵的一把拿捏住。
“夫君该起了。”
“不要!”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动起手来,被子里三两下打出四拳两脚,思宁一脚踹在何驰左腿伤处,何驰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就你骨头痒!”
思宁拿着肚兜坐了起来,屋里有火盆还算暖和,她趁着身子还热赶快穿衣。
“再叫一声夫君听听。”
“你就是骨头痒!曹乡君惯着你,我可不惯!”
“再来打过!”
何驰一下扬起被子,思宁一掌打过来,搁着被子打中何驰的命门,被子后面何驰以头砸床直呼“疼死”。
“耍兵器你厉害,但是空手你就算了。”
“我不信!”
思宁真不惯着何驰,一把隔着被子抓住何驰的手,一拧将他的胳膊扭翻一百八十度,光着脚丫一脚踩在他的琵琶骨上,这思宁当真厉害,何驰大半身体还在被子里呢,哪里是哪里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奇了怪了,我晚上怎么就会输给了你。”
“当然是因为我现在放水啦!”
何驰一个金蝉脱壳,反手锁住了思宁的左臂,思宁急了右手一掌直接打向何驰的心窝,何驰往后一退思宁的掌出力太猛,一旦没打中就露了空挡,“啪”的一声侧身坠在床上。
“打那么多下都没打死人,这一下你就输回来了。晚上再打过吧!”
“我现在就要讨回来!”
思宁好大的气性,明明洗衣做饭都做得,拳脚却输不得。
“思宁姐姐你肚兜都掉了!别打了!”
“闭眼干什么,你没见过吗。”
何驰终究要输思宁一筹,毕竟体力还没恢复,最后一套连环腿将何驰踢开,一场对决才宣告结束。
“怎么和阿努吉一个套路……”
何驰裹着被子贴着墙角,他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思宁刚才的左右连环腿与阿努吉踢自己左手腕的那一下十分类似,好像师出同源。不过自己选择了难得糊涂,也就懒得去问了。
“何师可在!”
突然一个声音透过院子传来,已经穿好衣服的思宁和还躺在床上的何驰面面相觑,这水卜怎么进门来的。
“昨天院门没栓……”
何驰想起来了,昨晚打得激烈从前院打到后院,居然忘了栓门。现在这个别院只有他们两人,日上三竿外门又开着,别人径直走进来也是情有可原。
思宁赶忙应答着。
“在呢!敢问是哪位!”
“学生水卜特来拜访。”
还好水卜没有直接跨过两个院子寻到厢房来,不然人就丢大了,正要整理头发,何驰伸出手来,三两下便梳了个大概,再用梳子一插簪子一穿就是一个简易的发髻。
“怎样?”
“还不快躺好!”
思宁也是没办法,只有继续让何驰躺在床上装死,先把这水卜接待了,毕竟人都已经到了前院。出去接了水卜进来,水卜拱手而拜,何驰装病的功夫还是有的,小病、重病、半死不活随便挑一个都能应付水卜了。
“何师,请好好修养,学生正好得了些空闲,送些糕点来。”
“这关系就乱套了,我才入孔门,你是我的前辈。”
“不!何师之教功莫大焉,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何师当得起!”
“你现在是代府丞,南昌府一应官员撤了个干净缺还没补满,整个城可全指着你,回去好好操持。我能不能活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死亦不足惜。”
“学生知道,学生去了。”
水卜退了去,思宁送了出去又走回房中,何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没让水卜看到刚才的窘态,身上睡衣都穿着,就是不怎么整齐罢了。
“思宁。”
“晚上再说。”
何驰苦笑道。
“夫妻之间竟然就只有拳脚切磋吗?”
“那也晚上再说。”
“我是说我来帮你重新梳头。”
“明天再梳。”
“也许梳一次少一次。”
何驰终究还是说服了思宁,重新坐到梳妆镜前,何驰耐心的将她的头发放下,一点点梳理起来。
“圣旨到!”
何驰刚刚替思宁梳好头发,门外圣旨就到了,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巧合的令人毛骨悚然。
“不急这一时,穿戴好再出去。”
思宁劝阻了想穿着睡衣出门的何驰,这次换何驰在梳妆镜前让思宁服侍,穿好衣衫,系好帽冠,何驰与思宁肩并肩走出了别院。这圣旨来的一点踪迹都没有,应该是饶了个大圈直入豫章,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直接降到何驰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林亭长何驰袭杀叛将金勇,夺印护城之举,虽可敬,然不可纵。按律腰斩于市,以儆效尤。”
“多谢公公。”
“何大人皇上口谕,此后豫章立祠永世供奉。”
三百步外刽子手已经打开了一口铡刀,何驰深吸一口气准备迈步,传旨太监突然挡在何驰面前。
“何大人且慢,跟着我的赦书没来。”
“赦书?”
思宁擦去眼泪左右环顾,这街上只有站满一街的一动不动的百姓。
“皇上大赦天下,赦书理应与我一同到此地的。”
这宣旨的公公这么说必不会错,这可是杀头的玩笑。但何驰微微一笑举目四望,视线颇高,对身边太监和思宁说。
“切勿声张。”
思宁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者说何驰今天早晨就一溜的不对劲,越想越后怕,直到她与何驰的目光相交。
“怎么回事?”
“我知道有赦书,但是今天我何驰必不能活。”
何驰抬眼再次扫了一遍四方,这埋伏的架势是来灭城的吧,贡院那四个鬼营将士离得太远了,就算这里打翻天了也顾及不到。
“阿努吉跟你师父回去吧!我来生再去接你!”
何驰声音向四方传播,房檐之后一众鬼营埋伏着,阿努吉正在一处院墙后,四肢绑着嘴里塞着手帕泪痕挂在脸上,大壮就在她身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着头。还有一个太监倒在地上,赦书被一个戴斗笠的人拿在手中。
何驰刚迈开一步,思宁一把拉住他的手说。
“你随我一同杀出去!”
何驰一把拉住思宁摇了摇头说。
“走不了的,罢了。”
轻轻将她往后推,轻念道。
“照顾好家里人,本不该污你清白的,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心存了侥幸。”
百姓看着门前的生死离别,虽听不见声音,但也大概知道是最后的遗言。看何驰阔步走来,人群的视线也随之移动。
“铡吧!”
刽子手一脸的为难,他看着何驰跪下,他也无措。
“何大人……”
何驰生怕他把赦书的事脱口说出来,既然已经决心去死,就不能再惹出事端害了其他人。
“不要声张,天要我死这是注定的命,就铡了脑袋吧,死的痛快一些。”
不等何驰附身将脑袋递上,侩子手将铡刀拖走了,他摇头道。
“我要铡了你,我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四下皆动何驰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些家伙埋伏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此罢手。到时候杀戮起来,难免波及这些百姓。百姓的哭劝声四起,何驰心中苦闷,自己也有求一死而不得的时候,真是天大的讽刺。
“那就请苍天赐我一死吧!”
望向天际何驰拱手而拜,只片刻隆隆雷声盖过了哭求的人声,不等众人抬眼一道惊雷落地,刽子手和铡刀飞出去撞到了人墙,何驰所跪的地方石砖齐齐的裂了好大的口子,众目睽睽之下何驰被雷击倒地没了动静。
天上不知道哪来的一张白纸,缓缓落在何驰身边。
“琴扬公主!陛下禁足之命未撤!”
“你有本事一枪捅死了我!”
琴扬一步跨过侍卫的人墙,虽然皇帝下令禁足,但琴扬公主真的要出来何人敢挡?这可是皇上的亲妹妹啊,兵器是绝对不敢上的,最多用嘴去劝,一群铁甲卫士在宫门前站了三排,眼看着琴扬公主从缝隙中穿了过去。
“怎么办?”
“天子未下死命令决不能动手,随行护驾便是。”
甲士一路跟着琴扬移动,但负重之人怎么能跑的过琴扬,被她甩下一段距离,守将眼看着她进了天机殿,也就停了队伍静候天子发落。
“琴扬!你放肆!”
朝堂之上正在朝会,满朝大臣都在其列,也不知道琴扬为何来此,天子本以为琴扬会来替何驰求情,没想到琴扬一开口就镇住了全场。
“何驰被雷劈死了,你满意了吧!!!”
群臣惊愕也不知道这消息公主从哪里得到的,却只见琴扬身体一软倒在了天机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