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牙关紧咬,一步步走到何驰面前瞪着他质问。
“你到底是谁?!”
“在下就是一个昭国小吏,乌林亭长何驰是也。”
王后俯眉压下胸中涌起的气浪,返回王座旁坐下,何驰也趁机返回坐垫上。也不知道王后与哀劳王商量了什么东西,只是酒劲逐渐上头,何驰脑子也渐渐的不清晰了,拧了一把大腿才缓过些神来。
突然王后与王同时起身,面向何驰跪坐处,庄严怒视。
“给你两条路选!一条与我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一条你娶我女儿,拜我为母,拜我王为父,上刀山下火海为我儿子送葬,之后膝前尽孝不得忤逆。二选其一,我王便让你代哀劳出使大昭。”
“我选第二条。”
“为什么?”
“哀劳王虽然为王,然统领哀劳一国,乃是一国之尊!何某身份不够,不可与王称兄道弟,但我可以出使昭国,让昭国皇帝与哀劳王歃血为盟,结为永世兄弟,此后昭国哀劳一脉相连,永世不弃!”
哀劳王深吸一口气,点头说。
“好!来人,准备刀山火海,准备葬礼!”
金盾金矛立在石厅之前,象群过道、牛羊随行,寨中突逢大事,斥候身插彩旗高呼传信,一时间沿途各寨纷纷开寨弃矛,沿途迎接昭国大军。
“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汶先收降了疙瘩寨耽误了一天,第二天拂晓便有载歌载舞的佤族人送来鲜花美酒,李汶按下部队出营查看,却见各个沿途的村寨像过年一般,完全没有要打仗的意思。
“回禀将军!说起来有点复杂!”
“挑简单的说!”
“何驰即将迎娶哀劳国国王的小女儿,拜王为父,拜王后为母,上刀山下火海为死去王子扶灵送葬,之后将持哀劳符节出使大昭!”
李汶还在疑惑,张云那边已经乱了套了,因为是滇池平原,所以在此定居的寨民极多。拂晓时只见有人赶来茫茫多的牛羊,张云还以为是来冲寨的,还不等他穿好甲胄就只听门外男男女女载歌载舞,大象搬来原木堆成火堆,几个头人端着羊头、牛头来敲寨门。张云一开门前脚刚踏出寨子,后脚就被向一众女子包围,鲜花挂了一脖子伸出手去还直接被人拖了就走。
“打仗呢!这是干什么呀!我们还在打仗呢!”
勉强回到寨门前,一个会说中原语言的人双膝跪下递上一杯美酒说。
“大将军!我王已经收何驰为女婿,昨日在哀劳山下大寨拜我王为父,拜我王后为母,不日便要持节出使大昭!”
“什么!!!好一个叛徒!!!看我取他的脑袋回来!!!”
张云面前无数花瓣撒下,迷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轻军士兵在寨上看热闹,白云寨中也递出了美酒,所有士兵都抛下竹矛弓箭大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语。
一切不会那么顺利,不知道何驰自己有何感想,他总要为自己挖的坑付出些代价,哀劳王子尸骨未寒,如今要成为哀劳国女婿必须经过刀山火海的考验。
六月十日,小雨。
李福念完军情,皇帝心中五味杂陈,如果哀劳国王想要何驰死,只需要在刀山火海上做点文章,那何驰必是活不了的!不过现在哀劳国罢兵止戈,张云率领五千精锐赶到了哀劳山下大寨外观礼,有昭国的将领盯着总会好一些。况且李汶和姜奇已经会合,若何驰真的死在刀山火海之上,他们也已经好了万全的准备。
“启禀万岁!太后自江夏发来懿旨!”
一个江夏的传令兵跪在殿外,他正是郝统手下的陈黑,如今身怀太后懿旨上殿,八百里加急昼夜不歇赶到洛阳。
陈黑眼睛稍稍抬高,看着龙椅上一人一身戎装,心中猛的一惊。
“入殿呈上!”
天子发话,陈黑手足无措的起身,一脚踢在门槛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滑跪在御前,解了身上的竹封双手递上,李福接了竹封递给天子,天子不接眉头一皱,说。
“念!”
“太后懿旨!南巡改期,哀家借兴武帝之龙舟西去川蜀劳军,以壮前线将士之志!”
皇帝脸色并没有变,他似乎猜到了太后的安排,身上这戎装不就是为了这时候预备的嘛。只是不到时候天子圣驾绝对不能动,哀劳之事一定会在这个月见分晓,要么罢兵止戈臣服天威,要么寸草不生沦为一片焦土,谁都在等一个结果。
项田和刘季又成了左右门神,不过这一次是龙舟的门神,南风势强龙舟直接逆流而上。七绝楼一众人随太后一同西去巴蜀劳军,龙舟内一应布局都已经做出了改变。江夏水师虽然还没有恢复建制,但过江陵时江陵出动了洞庭湖水师大船沿途护送。
船队直入苗疆进入长江上游金沙江段,沿途顺风而行径直开雪山之下,上了北岸眼前就是昆明,再往北就是张云下寨的滇池。昆明有一半在苗族控制之中,现在虽然开门借道,但是终究不是一个稳定的同盟。
五万水师追随太后而来,其声势之浩大已经让四地蛮族不敢妄想,这就等于太后借着长江水道一口气带来了五万援军,后续不知道还有多少部队正在赶来,扬州张唯栋得到消息也聚拢水师正在西进,岭南王一万精锐已经从长沙入洞庭湖,要不是黄河不通长江,齐王处还有至少八万军队可供调动。
“太后!公主!前方就是滇池大营,切不可继续往前了!”
刘季也是忧心忡忡,他之前不过是江夏的一员副将,现在直接握着太后御前半部人马的指挥权,这种跳跃简直匪夷所思,手上的军权越重身上的压力自然也就越重,看太后越来越靠近前线,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刘季你可不要让你的儿子脸上无光啊。”
太后一句话落下,刘季立刻血气翻涌,太后带着琴扬从他的身边走过,身后李子希和李子明全身甲胄持剑随行护卫,唐莹托着那尊八部翠玉佛与一众侍女跟随这太后的步伐往被张云击破的大寨寨门走去。
“项田!”
“在!”
“带五千个弟兄在滇池大营前方五百步驻守!遇到冲寨的人只许进不许退!退者皆斩!”
“得令!”
太后已经来到滇池,这已经是前线的前线,三个大寨虽然表面臣服,但是谁会知道他们会干什么,背后还有苗疆虎视眈眈,这个借道究竟能借到什么时候无人可知、无人可晓。刘季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以前他最多指挥几个先锋营的弟兄,之后在江夏当副将手下最多五千人,现在是五万加上张云留下的两万轻军,手中兵权突然乘以十倍,责任却增加了百倍不止。
“早知道听主公的学点兵书了!哎!”
“刘将军何故打自己?”
刘季恨自己不成器打自己脑门,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回头一看刘季脸上乐开了花。赵蓝若追着太后来了,这阵中一下子有了懂兵之人,刘季心头总算卸了几分重量。
“乡君!你也来了!”
“在这里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守护太后!”
曹纤也来了,还带着一个短发的妹妹,家中一切又丢给了媚娘、沈娟,悦岚哭着吵着要来曹纤没让。谁让这个哥哥不让人省心呢,动不动就做出天大的事来。
太后站在寨墙高处俯瞰碧水蓝天,好一番心潮澎湃,就是这里海拔有点高,天策工匠送来氧气气球,太后等不适者稍稍吸一口就能缓解大半。李汶在川蜀练兵时军中早就出现过这种气竭的症状,有氧气相助当真省去了好多麻烦。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站在这里鸟瞰滇池,此生已无憾矣。”
“太后洪福齐天!”
龙舟停在雪山之下,此地也没个名字,本来也不是什么港口,但是现在船只一多不是港口也是港口了,天策工匠都是直接在江夏、乌林上船的,到了这里便开始搭建港口设施,龙舟上的还有两台手摇发电机制造氧气,龙舟之中含氧量极高,众人几乎不会出现什么不适症状。还有气球不断往滇池送去,有一对苗人夫妻好奇的看着这些忙碌的人,却不解其中奥妙,加上重兵把守他们也没何驰那般穿针引线的本事,只能在外围盯梢看着。
哀劳王宫前鼓角齐奏,刀山火海已现,张云带着五千精锐在寨外观礼,那竖起的刀梯子直入云霄,一地的火煤直通大寨正门。现在这五千人最多就是旁观,想帮忙断然是帮不了的,只有过了这一关何驰才是真正的哀劳使者,而那哀劳王子的遗体就在寨外塞满鲜花的象轿之中。
“请吧!”
“多谢哀劳王,多谢哀劳王后!”
哀劳王后身边站着她的小女儿,正是那天何驰讨玉佛时冲出来打了她两拳的孩子,不过年纪才五岁这个婚事就算能成,也要推诿一下至少等这女孩十六岁红妆送嫁去襄阳吧。何驰心中这般想着看着架好的通天的刀山,刀山顶端悬挂着一段红绸,不把它取下来这一关注定过不了的。
两边侍卫拔刀组成刀墙,这一条路径直通往刀山之下,刀墙与刀墙之间只有一肩宽的距离,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无法回头。一步步走过两面刀墙组成的小径,何驰最终来到刀山之下。
“嘿!”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何驰的屁股上挨了两拳,一回头那个无畏无惧的女孩竟然也穿过刀墙组成的小径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怎么,你想陪我爬刀山吗?”
“嘿!嘿!”
女孩不说话,只是双手发力打着何驰的屁股,何驰大概知道这语言无法沟通,于是干脆右手一提她的腰带将她扛在肩膀上,左手一握刀刃,双脚踏上了第一把刀锋。
“啊!!!!”
女孩爆发出惊恐的叫声,何驰也不管,反正迟早是夫妻,干脆让她领教一下这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晃眼何驰已经爬上了十二级刀子,脚面上的鲜血顺着刀口一层层滴下,小女孩的哭闹声越来越远,哀劳王和哀劳王后都看得心惊肉跳,何驰却处之泰然,本来自己爬上来生怕你们直接撤掉梯子让自己死于意外随那王子陪葬,结果你家生的好女儿,知道替夫君挡刀,他就却之不恭带她去天上走一遭!
一共二十八级刀台阶,比何驰看苗寨表演时还少了十级,也许是找不到合适的大竹子或材料了吧,离地这么高看着刀梯摇摇欲坠着实可怕,手上脚上都是伤,下去的时候才是最终的折磨,毕竟有的刀锋都已经被血润滑了,一个打滑就是伤筋断骨。
“别哭了,帮夫君取下红绸!”
何驰将她举过头顶,小女孩不自觉的抱住那浮动的红绸,何驰一个抛接换手,将女孩从右手换到左手。上来是真刀山,但是下去就由不得你们哀劳王和王后了,何驰手中一个几乎对折的钨金钱卡在刀口上,这样有个支点就不怕脚下打滑了,一步一顿的下山来,僵硬的动作以及孩子的哭闹声很好的起到了掩护的作用,受力点全在左手上,几乎没有受什么波折何驰双脚踩在了地面上。
“孩子!”
“王后舍不得?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她的脚踩在火海上!”
王后想要来接女儿,但是何驰一脚踏入了火海之中,刀墙一收何驰将少女往肩头一扛,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跨过正在燃烧的煤堆,何驰故意走的很慢,等脚上伤口收口了才缓缓加快速度,一共两百步的距离走出火海时何驰已经浑身散发着焦糊味。
当真是好用的护身符,这刀山和火海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来了,要使幺蛾子连带着公主一起随何驰去,只要你们敢何驰也不惜命。期间公主的寿限几次波动,何驰就知道他这条命一多半是这个小公主给的。
放开小公主,捡起一块燃烧的火炭,吹出火焰后何驰走向了那鲜花轿,鲜花之下是柴薪原木,火势渐起为王子送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好!!!哈哈哈哈哈!”
张云带着五千精锐齐声高呼,这一趟当真涨了昭国的志气,哀劳王和王后叹气摇头,这亲家已经是不得不认了。
何驰绕过正在燃烧的鲜花象轿,将腰间早就写好的一封信掏了出来,朝着张云径直走了过去。
“哀劳使臣何驰!请昭国将军张云,呈此信与昭国大皇帝陛下!”
张云是个粗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何驰已经将那一枚对折的钨金钱包在了绢书之中。带着沉甸甸的绢书,张云率领精锐策马而去,这封书不日便可送达洛阳,包括那枚被包起来的钨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