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北斗现身小镇,漫步走向少年,腰间悬挂挂盘随着步伐抖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铃声。
红衣白发盯着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不敢轻举妄动,她着实看不透眼前男子到底是何种境界,哪般实力。
庞北斗依旧是笑的那般如沐春风,一双眯眯眼格外讨喜,随手拍打了一下少年的肩头,血污消失不见,皮肤伤痕无恙,被打断的几根骨头也是变得完好无损。
道元抖了几下身体,让自己清醒一点,还没来及询问眼前来人是谁,这人就开口说话了:“本想着在江南与你相会,哪成想你在这边居然糟了如此毒打,啧啧啧,很疼吧。”
得嘞,不用问了,就是给自己铜钱,带走玄风大王,打扰自己打架的那个闲人!
少年说了句不疼,态度之强硬世所罕见。
庞北斗不气反笑,“嘿,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妙人,我方才是不是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没有,态度如此强硬,不知道的以为我欠你啥了嘞。”
少年硬着嘴皮子,挺胸抬头,“就是欠了,你上次给我铜钱,打扰了我磨练拳法与剑道。”
庞北斗笑道:“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我给予你铜钱,哪里打扰到你了。”
树枝上的那一袭红衣飘然落地,敢情面前两人当自己是为空气,自顾自的吵起架来,当自己不存在吗?
红衣白发嗷了一嗓子,“喂,还打不打了,如若不打,我就去宰人了。”
庞北斗微微瞥了一眼身后那一抹红衣,说道:“你这小鬼也是个清流鬼,倒也讲些武德,可当着我面要去宰杀凡俗,就不是那样讲道理了。”
红衣女鬼龇牙咧嘴,刚要移步,瞬移到面前的玄袍男子却是死死的压住了她的一切气机。
然后庞北斗随手一抓,向着远处一扔,女鬼不歪不斜被定在了大碑之上,手脚被一股看不透的力量压制着,体内的气却是怎么也使不出来。
这道法术当年他在巨龙长城可没少用,那些妖修可怕了,被定住的话,那就是十一境的剑修来了也砍不断,那要是十二境咱就另说了不是。
回到原位的庞北斗给了少年一个你继续说的眼色。
少年就算再不识趣,可看到刚刚那一幕他也懂了啊,这家伙不是人啊,七境鬼修随手就给封住了,对自己还是有些容忍的,要不然就自己刚才那态度,那语气,怕是早就消失在星空下了。
道元讪讪笑道:“没什么,就是一些琐事,仔细想来倒是我有些唐突了。”
庞北斗笑了笑,这小子,脑子转的倒是挺快,“这边事情了了打算去哪,去江南还是继续在此停留?不过我倒是建议你继续往南走,那边即将发生的事情挺适合你。”
道元想了想自己师傅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如果顺路,我会去那边看看的,毕竟第一次来人间,我得多看看。”
庞北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你应该顺路,反正在我看来是很顺路的,你不妨告诉我你要做的事情是个什么事情,我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天机卦仙庞北斗,当下居然求着给别人算卦还是千百年来头一遭,若说有的话,也就自己小师妹储玉那丫头了,可那还不是自己求着,还是自己闲来无事算了一算,不费精气。
少年手指戳了戳下巴,泰然自若道:“要钱吗?”自己可是没钱,话说回来,自己要是有钱也不至于碰到这劳什子的麻烦事情,还挨了那家伙好几十拳,虽是些皮肉伤,可这实在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庞北斗抿着嘴,觉得眼前这位圣人师弟颇有些搞笑,“不收你钱,大不了你欠我个人情?或是与我结个善缘,对你对我都大有好处不是。”
将木剑收回体内小世界,道元衣衫一震,因为打斗所沾染的灰尘散落开来,甩了甩手臂,特别是手背,很是酸麻,好家伙,这女鬼怕是趁着疯魔之际好好的报了在大碑之下那一剑之仇。
道元摆了摆手说道:“算不算卦一会再说,倒是你这天机山大先生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降妖拿鬼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刚好路过,碰巧救下了我,不带信的。”
庞北斗忽然贴近道元身前,嘴巴贴近耳边,摆出一幅禁欲的神情,压低声音说道:“我确实不是路过碰巧救下了你,我啊,是专门来救你的,这你总该信了吧。”
少年只觉得浑身噤若寒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话说这天机山大先生,一千多岁的老妖怪了,怎滴如此不着调呢,难道是特殊癖好?喜欢调戏十五六岁的小娃娃?还是很好看的那种?想到这里道元吓得抱紧双臂,瞬间横移数步,急着与这不着调的大先生保持安全距离。
庞北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禁逗哩。
大碑那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终是传到这边二人耳中。
道元理了理衣衫,咳嗽了一声,“先说正事,那个女鬼你打算怎么办?”
庞北斗一改笑意,神色淡然道:“你认为该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在不老山上,苍玄那老头子应该教了你不少学问吧,就算不多,明辨是非的道理总该懂得,说来与我听听。”
那老家伙却是教了道元一些学问,可那些学问全是打架如何攻其下盘,如何赢得轻松,下山讨酒怎样不会挨打,入世道理倒是真没教多少。可碍于不想让外人看了自家老师笑话,辱没了不老山的名声,道元轻咳几身,清了清嗓子,双手负后,抬头做四十五度仰角,摆出一幅老师曾经经常教导自己的模样,“这件事依我看来啊,事情的全部过错都在钱氏一族头上,而女鬼四百年的镇压却是吃尽了苦头,所以怎么看都是该那钱氏一族偿命,要不让她杀几个人?泄泄愤?”
少年话刚说完便挨了一记栗子,捂着头原地蹦跳,“哎呀,我哪里说错了吗,你打我干劳什子。”
庞北斗真的懒得与他多说,可又不得不说,“这钱氏一族固然有罪,可钱四一人的罪,后世四百年,钱家去为先祖偿命不无道理,可总归感觉错了,哪里不对,我方才仔细看了一下钱家气运,这钱四也是个猛人,钱家从四百年前钱四父亲那一辈到现在过了好几代人,都是慈善好德之人,四百年就出了钱四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如今钱家依然是气运旺盛,如果这样依你的决断去杀了钱家后人,那对于他们公平否?”
庞北斗说的话句句在理,钱四这家伙真可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钱家世代良人,倒被他这么一颗老鼠屎让钱家背了四百年骂名,说是骂名却有些托大了,可总归不好。
如今双方各有对错,如何判断已经轮不到道元自己了,一切都得按照眼前这位犹如浪人的天机山大先生来评断了。
道元丢下了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自己已经想好了还问我,这不是故意想着法子揍我呢吗,牛鼻子都没一个好人,呸,自己好像也被骂进去了,不管了不管了,都恁娘的不是好人。
少年骂骂咧咧的往大碑方向走去,事情办妥了,自己总得去看看吧。
庞北斗摇了摇头,看来以后少不了替那苍玄老头子费费嘴皮子了,然后迈开步子来到少年身旁,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步跨出,来到大碑之下。
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人,居民们不用想也知道是镇长说的那位仙师了,只是旁边这位比旁边高了不少的青年男子怕就是其门内师兄了,应该更加厉害,然后便一拥而上仙师长仙师短的叫个不停,完全将注意力从大碑之上的红衣白发移了开来。
庞北斗心念一动,被女鬼藏在大碑之下的虎子与狗娃两位少年便回到了各自长辈身旁,后者连连磕头拜谢,都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扶了起来,示意众人肃静。
庞北斗撤去术法,女鬼从大碑之上滑落下来,跌坐在地,虽想起身,可那股禁制居然还在。撤去了手脚束缚,气机压制倒是没有撤去,好厉害的道门术法。
待小镇居民安静下来后,得道元示意,镇长便将钱家这一世的族人全部唤上前来,如不多不少一十三口。
庞北斗说道:“你钱家先祖钱四于四百年前做下祸端,如今四百年后厉鬼复仇,你钱家得认,不过念你一族世代忠厚,对于两庙的香火供奉年年增长,特从宽处理,自今日起,你族建立一座独立灵位,供奉这位女鬼,时限为一百年为期,期满之后会有人来斩断你们两边的因果丝线。”
对于眼前男子的评判,钱家众人自然是乐见其成,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消灾的打算,可总归不用死人,供奉其灵位一百年也是应该,对于她,他们实在抱歉。
庞北斗看了一眼那一抹红衣,说道:“你可满意?”
女鬼知道今天自己如何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还要说些什么,然后便看见钱氏一族十三口人皆是来到她的面前,齐齐跪下,久久不起。
红衣白发那被仇恨侵食的内心此刻好似听到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发出咔嚓的响声,听不真切。
罢了罢了,女鬼浑身欲光,白发变黑发,红衣变黑衣,站起身来,走过钱氏族人身旁,稍微停了一停,开口说道:“起来吧。”说完便朝着方才地方走去。
庞北斗说道:“看来你是答应了,既然要立供奉之位,留下个姓名给他们啊。”
女鬼敲了敲脑袋,四百年了,好像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声音倒是飘向后方,
“我叫赵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