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159章一纸诏书
到这时,阎非璜也不禁恨恨起来,为什么黄翎羽偏偏是与他同一时代过来的。这个死人若是什么也不懂该多好,如此一来,他在背后弄些什么手段,也不会被发觉。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只期盼黄翎羽那边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否则琴瑟、琵琶两人一旦在黄翎羽面前露面……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迷彩这种在这时算是十分先进的隐蔽色,到了黄翎羽面前则只会成为暴露身份的最大标识。
脑袋中忽然雷光一闪,阎非璜不禁握紧了双拳,平静了片刻才问:“你们在外面如何称呼自己?”
魑魅与魍魉两人互相对视,总觉得今日的阎老大没了往日的冷静,显得十分激动,魑魅说道:“当然是用阎兄给起的名字,他叫王亮,我叫王蚩寐。”
阎非璜晃了晃,几乎站不住的样子,又问:“难道琴瑟和琵琶两兄弟在外面也叫做‘秦色’和‘秦枇杷’!”
“这是自然,阎兄不是说么,我们平时听惯了自己的名字,出去执行任务若是换了假名,别人叫唤的时候,自己反而反应不过来,往往容易暴露自己是细作的身份。所以我们在自己人营地里用的是假名,到外面才用真名。”
“啊呀……”阎非璜牙疼似的冷冷地吸了一口长气,数步冲出营帐,往鹰舍去修书让那两兄弟好自为之,见信即刻改名换衣。
他才走不久,又一个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本来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魑魅、魍魉兄弟,见到此人也赶紧放下碗筷,起身恭迎。原来此人正是黑羽旗王爷金杯尔丹宁。
只见他身穿战甲,风尘仆仆,一副刚从前线退下的样子。两兄弟暗自想,阎兄谋士当得威风,打仗自有人在前面冲杀,他只用在后军出谋划策就行了。
金王爷手中还抓着一卷锦黄色的布帛,看那色泽质地,居然还是诏书的样子。魑魅、魍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什么紧要诏书下来,让金王爷都失态了。
金倍尔丹宁也是认得阎非璜的几个得力护卫,见到这两人,打了招呼,只是脸上疏无欢欣之色,沉重难禁。两护卫噤声闭嘴退到角落侍立,等待阎非璜回来。
大约顿饭时间后,总算要等的人等到了。阎非璜卷开帐帘,满脸疲惫之色,仿佛打了一场激烈的战争,瞬间苍老了数岁。他颓然地坐到金王爷对面,找了茶壶茶杯自斟自饮。金王爷看他如此不对劲,一时间也没敢发话。
大约整壶茶水都喝去大半,阎非璜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这世上也没有过不去的槛,他若要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尽人事,听命。”
金王爷越听越是糊涂,终于打断他沉溺在自己世界中的思绪,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问:“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这里的大事情都没解决,你倒伤春悲秋起来了。”
阎非璜不愿外人知道自己的隐秘事情,打起精神,答道:“不过有身体不适罢了,你那里又拿到些什么大的事情?”
金王爷拿出诏书,随意在桌子上铺开:“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阎非璜仔细看时,看到的竟是小皇帝命他们调兵西南,援助白羽旗的诏令!
“什么!”他拍案而起。
“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虽白狼王和我们意见总是不和,但毕竟也是南韩一大肱骨之臣。”
阎非璜离案来回踱步:“竟然么快就沦落到不得不让们前去营救的境地,白狼王,还真是能干啊!”
“怎么看?”
阎非璜简直是毛骨悚然,两个护卫身上有可能出疵漏就罢了,连他自己也要去面对黄翎羽了吗!他走了几步,停下,转头对金王爷恶狠狠的说道:“这不关我的事,诏书是给你的,也是你接的。我只有一句忠告给你,遇上南王军,你没有胜算。”
“你竟不和我同去?”金王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道,“莫非你是怕自己胜不了陆稔斝?”
“和陆稔斝之争,我是尚有胜算。问题是我跟他争个什么。”
金王爷蹙眉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注意很久了。非璜,你平时都是雷厉风行的,决定了的目标是雷打不动,谁也不能劝阻得了你,从来也没见你怕过谁,唯独遇到某些个别的人就会乱了阵脚。先是黄翎羽的事,后是陆稔斝的事。非璜,你要是有什么烦恼,难道不能和我说说看么?”
阎非璜摇摇头,道:“你若是不想跟我一拍两散,救助白羽旗的事情只有一个字——拖,能拖多久拖多久。”
金王爷迟疑地沉吟许久,终于道:“我本来也不愿意帮他,自然会借口战事吃紧走不开身而不去。但是非璜,你心中若是有什么疙瘩,最好早些解决。毕竟这个战场并不大,什么时候遇到黄翎羽和陆稔斝也是不定的事。我希望你能确定自己能够应付那两个人的手段。”
说完,虽然还是带着些许疑虑,金王爷还是离开了,打心底里,他其实是相信阎非璜的果决的。到最后,阎非璜一定会帮自己,因为他们的目标都一样,统一天下,治理民间。
◆·◆
从六岁起,生活似乎就在摸爬滚打中进行,身上少有完好的时候,总是青肿连片。但是灿姨很好,从没让他出过血,而且每次摔打完后,灿姨会默默地搂着他,给他最温柔的怀抱。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
满满地的血红从那个奴仆的脖子中喷溅出来,洒得他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那时候还是黑发的莫灿就站在他的身后,慈爱地微笑,骄傲地说“做得很好。”
那个人被断了头颅,死得很快,几乎算是没有挣扎。比起他那会儿挨莫灿的鞭子打得满地打滚要强多了,于是他就想,“最不痛苦的死法应该就是出血的死法了吧?以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真的好痛。”后来他选择了锋锐无比的乌金弦作为傍身的武器。
十二岁那年,他被暗杀者的剑狠狠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滚滚的涌了出来。刚开始只是觉得剑刃的冰冷和金属的酸涩,后来感到灼热一般,最后渐渐感到疼痛——而且越来越痛。
那人最终没有活着回去,莫灿发疯似的把他卸成数块。可是他还是哭了出来,他问莫灿:“以前被我杀的人,是不是也会这么痛?”
“不痛不痛,炽焰乖乖的听话,他们不会觉得痛。因为是炽焰下的手,所以他们是不会觉得痛的——炽焰你是最特别的孩子,所以他们不会感到疼痛。”
“那为什么我会觉得痛?出血受伤竟然会么痛?”
“因为下手的是别人啊。”
“我割别人别人不会痛,我自己割自己也不会痛吗?”
“炽焰是最特别的孩子,他们不会痛,但是你会痛。炽焰要乖乖的听话,灿姨永远在你身边!”
灿姨永远在你身边……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挥舞着双爪,狠狠抓了住他的膝盖,深深地抠了进去,锐利、冰冷、疼痛……
慕容炽焰安安静静的醒来,他是鹏组的月鹏,他必须随时保持安静。即使做了噩梦也是如此,在惊叫发出之前,他自己已经醒来。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南王军仍然在不断地拔营围追堵截白羽旗,但是谁都是要休息的,按照惯例,两军在夜间都会选择适合地形安营扎寨。
◆3第160章初为人父
慕容炽焰一个翻身,惊觉应该在附近的那个人不在。帐篷里一点人气也没有,都是乌黑冰冷和寂静恐怖,耳边似乎又传来“永远在你身边”的吟响。慕容炽焰坐起身来,慢慢缩成一个团,双膝蜷着,双手都死死捂着耳朵。可是越捂那声音就越大,仿佛就在身边有个长着长长白发的女人低下头来,在他脖子后吹着寒气。
“你很冷吗?”忽然有人问道,“毒还没有去干净,再忍四五日就能全好了。”
慕容炽焰吃了一惊,抬起头看时,是黄翎羽刚从外面进来,一只手臂里夹着一个小包,还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另一只手仍然是拄着手杖。黄翎羽不等他回答,自己进来回到铺盖上,笑道:“小小今天不在,我还想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是你帮我铺好的?”
慕容炽焰呆呆的,没有答话。
“啊,你至少给我点反应好不好,很没有成就感啊。难得我在学生中还比较有威信,到你面前就变透明人了。”黄翎羽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手臂下夹着的小包,两层草纸展开后,是一个青绿色的莲蓬,因为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莲蓬的边缘变得有些发黄。
这是陆嗜酒前两天来时带给他的,来自慕容泊涯的礼物。
展开随附的信件,是慕容泊涯的笔迹,写着:“山海居的荷花结了莲蓬,大概是柴郡最早下的莲蓬。今天一看就想起以前的事来,不用煮熟,但要记着剥了青皮再吃。”
几年前初相识时,还真是一言不合拳脚相见,那时候就连吃个莲蓬不懂规矩都被他嘲笑。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老是怀念旧事,难道这就是年老的征兆吗?黄翎羽看着手中的莲蓬想。
他抓着莲蓬两边,微一用力就折成两瓣。看看慕容炽焰,还在傻瓜似的看着自己,黄翎羽特别无奈,递了一瓣给他,道:“你三哥捎带来的,一半给你,一半给我。味道不错,我以前吃过”
慕容炽焰伸手接过那一瓣,其实他以前都没有见过莲子出自何处,也不知道莲蓬怎么个吃法,但是黄翎羽的话是不会怀疑的,于是十分听话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了下去。
黄翎羽惊得一巴掌把他手里的莲蓬打飞了,继而才看到炽焰已经变得苍白的脸,仿佛被欺负的受了惊吓的小孩一般。
他叹口气,道:“是我不对,但是……但是……”他没有但是下去,而是憋忍不住,捂起嘴巴闷声笑了起来。慕容炽焰不高兴了,道:“你究竟怎么了,一会儿发怒一会儿高兴的。”
“我没有发怒,”黄翎羽止不住笑意,连带着整张脸都在风灯火光中显得红润明艳,“莲蓬不能那样吃……”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前世看过一个教育案例……
中国的孩子若是被椅子绊倒,中国父母马上过去把孩子抱起来,还不等孩子哭意上来,就拍打那张椅子骂“凳子坏,都是凳子的错,宝宝不哭噢”
若是美国的孩子被绊倒了,母亲会站在旁边看他自己站起来。记得有个孩子蹲在地上大哭,母亲就在旁边“汤姆,你绊倒了,难道是凳子的错吗?凳子没有动,没看好路,是谁的责任?”
不知道是哪个牛人说的,过度保护只会养出废物,越是把孩子当成个宝宝,孩子越是会成为个草包。
黄翎羽深刻地无奈,深觉自己竟然有种“初为人父”的感觉。
他捡起地上那一瓣,掰了一丁外皮塞到慕容炽焰嘴里,问:“好吃吗?”
慕容炽焰乖乖地摇头:“一也不好吃。”顿了顿又道,“但是比药剂好吃。”
“唉,这又不是什么好药,没事你吃它干什么。”黄翎羽剥了一枚带着青皮的莲子出来递给他,“这才是莲子,不过你要看看那里才是能吃的。”
慕容炽焰接过去,认真的开始研究。
黄翎羽安静地看,很快觉得眼困,打两个呵欠就钻进薄被中睡。
慕容炽焰在左右思考后,顺手“解剖”了几颗,终于掌握了诀窍,还有了重大发现,他高兴地说道:“最里面那透明的莲心竟然是甜味的,你也尝尝!”却没有人回答他,转头去看,黄翎羽已经睡着了。
帐篷里外安安静静的,慕容炽焰嘴里嚼着清香脆甜的莲子,抱着膝头坐在黄翎羽身边,心里都是淡淡的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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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还在进行中,白羽旗的兵员仍在不断逃逸,十几万的大军如今仅剩下不到五分之二。其实自从南王军成功截断白羽旗的粮草辎重开始,就已经奠定了白狼王的败局,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所以一应事务都无需黄翎羽的指示,帐下诸将都能随机应变地处理。
随军诸将自然不觉得辛苦,但在某些人眼中而言,能在军帐外骋马横行,是多么幸运而舒心的事情哪!
秦枇杷已经连续三日没能睡得很好,不是因为有人捣乱他睡眠——自从沦落到李爽手中后,秦枇杷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心理变态”,什么叫做“心理压力”。这两种东西只有曾经听阎非璜提过,却不曾见识或体会。
李爽虽然是程平亲自教导出来的,但很多方面都不屑于使用程平的老手段,往往在获得口供方面别出机杼,以坑蒙拐骗为主,所以扰乱睡眠之手段,是李爽所不屑用的。所以这一次,他找到了岳徽和梁小小当助手。
他所设计的套问方案,以“恶梦”作为线索贯穿全局,以六芒楼教育理念首次提出的“糖果”、“皮鞭”交互作用法予以目标人物最深重的心理压力。心理变态的岳徽就是那根“皮鞭”,笑容恬美的梁小小则是那颗“糖果”。
白天行军的时候,秦枇杷呆在完全封闭的囚车中,所见只有囚车角落负责看守他的岳徽。当然,岳徽是个十分用功的好学生,否则也不会取得六芒楼医毒班医术组首席的位置。于是就算在封闭的、摇晃的囚车中,他也摆开一个简易工作台,开始解剖。
刚开始是很常见的青蛙、很健康的田鼠。
自然的,这年头也没有几个人正经做过解剖,除了要研究生物体项特征以在刺杀术中运用的杀手之外。于是秦枇杷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是个打法无聊时间的好办法。但是很快,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岳徽的解剖手法异于常人。仿佛他自打出生起就精练肢解剥皮抽筋之术,不论是鸟虫鱼还是蛇鼠蛙,岳徽对付之如同神怪传中的庖丁解牛,快,飞快!
仅仅半天,他就解剖了六种动物。紧接着,下午变成了伤口中长了蛆虫的野鸡尸体,散发着恶心的臭气,棕黄色的小指头粗的蛆虫在野鸡眼眶中出没蠕动。岳徽如视无物,面带拈花惹草的温柔笑意,刀光闪动,野鸡又成了一堆骨架,蛆虫被挑了出来一只只丢到一个小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