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九门每季早晨开门的时辰都不一样,视天亮而定。
今日是八月初一,卯时初天便亮了,城门也就开了。
广安门是京城外城唯一向西开的门,是南方、西南各省进京的必经之路,属于交通要道,也是展示京城形象的一道“窗口”,故提高城门规格,与永定门相仿,由宛平城到广安门的官道也是用石板铺墁的道路。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从宛平城到广安门这条石板路的修建,极大地推动了两地的经济,特别是广安门,很快成为四方商家云集的地方。
从城外运送煤炭、建材、山货、土特产的商队,络绎不绝地通过广安门进入外城,行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是城外最繁华的地方。
广安门外今天的拥堵自不用说,马上中秋节了,送货的车担人流更是嚷成一片。
八名步军营士卒一边四个,正持枪挎刀威风凛凛地站在城门洞两边,还有一名税官模样的人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桌旁。
一旁站满了排队等着交税银进城的商人。
那税官慢慢从身上掏出鼻烟壶,把烟末倒在手心里,然后搓着二指抹上烟末,伸到鼻孔边,深深地吸了下去,接着“阿欠”一声把喷嚏打了出来,又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指了一下排在第一位的商人。
那商人满脸堆笑走了过来,将货物清单和一锭小银呈上,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说道:“请大人喝杯茶。”
那税官接过银票瞄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把那一两银子扔进桌上萝筐里,“进去吧。”
“谢大人。”
那商人双手接过清单,朝着商队挥了挥手,一支由二十余头骆驼组成的驼队缓缓进了城......
随着太阳升起,萝筐里的银子越来越多了。
那税官又将一张银票塞进怀里,端起茶碗惬意地啜了一口。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那税官将目光投去。
马蹄声急,尘土飞扬,一名信差疯抽着马向这边驰来。
远远地,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信差腰间系着一面黄色旗帜,是八百里急递!
“乓啷”一声,茶碗摔在地上,碎成几块,身上官袍立刻全是茶!
“是八百里加急!让开~都让开~”
那税官来不及细想,冲上前驱赶占着通道的商队。
八百里加急的信差腰间会系上一面黄色旗帜,十分显眼。
占着路的那些商队的老板更是都慌了,各自吆喝着自己的随从,都开始往通道两边避让。
朝廷律法,阻拦八百里加急者,杀无赦!
那信差猛一挥鞭,那马箭一般冲进了城门洞,进了广安门。
人群立刻轰动起来。
一个商人说话了:“这不会是陕西来的八百里急递吧?”
另一名商人:“还真有可能!”
一名挑夫:“看样子不是捷报......”
另一名挑夫叹声道:“这是怎么了?陕西闹匪乱,北面蒙古鞑子犯边......”
一个老者更是出语惊人:“辽西走廊那边也打起来了,听说辽东军吃了不小的亏......”
......................
医嘱不能见风,太子寝宫门帘窗户都放得严严实实,室内光线暗淡。
太子平时坐的那把竹躺椅这时搬到西暖阁北窗下来了,上面还铺了一条薄薄的棉被,太子正躺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出神。
躺椅边上的地砖上散落着几张墨笺。
突然一道光亮直射进来,门帘掀开了。
太子妃捧着药进来了。
端着那碗药走到太子面前,太子妃轻声说道:“殿下,该吃药了。”
太子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接过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太子妃露出了笑容,双手接过碗时说道:“这就好,这样殿下的病一定好得快。”
太子望着她。
太子妃拿着空碗走到南面的炕边,从炕桌上提起水壶倒了半碗温水,走回太子身边:“戴总管说了,司礼监在南疆找到了一位神医,估计冬月可以入京。”捧过温水让太子含了一口吐回碗里。
“父皇会把大位传给我吗?”太子突然问道。
太子妃岂敢犹豫,立刻答道:“当然是传给殿下!”
太子脸上浮出一丝苦涩,接着轻摇了摇头:“未必。”
太子妃吃了一惊:“殿下......”
太子:“父皇准了二弟的题本,榆林镇边军被划入了他麾下......这可是边军啊!原本简单的赈灾被他搞成了镇压反叛,父皇却仅仅斥责了几句......现在更是将边军......这让满朝文武怎么想?”
太子妃不敢接言,只是望着他,静静地听他说。
太子:“父皇明明知道老二背后有人指点,还答应他的无理要求,这不是看老二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他这是未雨绸缪,等着我死呢,咳咳咳咳......”
“殿下!”太子妃连忙在他背上轻捶。
太子喘了口气,“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别说废了我,他老人家就是立刻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恨......可他不该让我做他人的磨刀石!他这是要我们一家子都死呀!”说到这里,他两眼滴下泪来。
太子妃手一软,松开了太子,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望着太子。
太子闭了下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捡起地砖上的墨笺,“你也看看吧。”一递。
太子妃微微一愣,这才接过展看,看着看着,她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这时渗出汗来了。
若是李虎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墨笺上写的正是宫变那夜大明宫里发生的事情。
太子:“若非蒙古鞑子犯边,本宫还不知道那些西苑禁军是被调到了边关,更不会知道这些事......”
太子妃突然想起:“李将军那夜就在大明宫,是不是......”
太子手一抬:“不用了。这是大同、宣府两地十几名原西苑禁军那里得来的口供,错不了。”
顿了顿,“他的心未必全在毓庆宫。”
太子妃默了一下,轻声说道:“殿下门人中只有李虎掌握着兵权,将来肯定有派大用场处,切不可因些许小事毁了自己的臂膀。”
太子:“只要我不死,还是太子,他李虎的屁股就不会歪。”
太子妃立刻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毓庆宫管事太监赵通的声音:“殿下,去扬州的人送来了一封急信。”
太子:“拿进来。”
门帘一掀,赵通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双手呈上。
太子接过那封信,拆开封口展看,看不数行,脸色陡变。
太子妃、赵通都惊疑地望着太子。
看罢信,太子说话了:“贾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