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薇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走到大门外,祁慕寒已在门口的马车里等着了。
公孙薇往车厢里坐定,说:“今天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要是被我爹看见,可不太好。”
她想起了公孙镜对她说的:你们是没有可能的——这句话如鲠在喉,始终是有些难以释怀。
祁慕寒没察觉她的心事,只是笑着说:“今天去青玉坊。玉妩颜派人送来了口信,说今日午时便会回到,届时我们就会知道苏豫的秘密了。”
公孙薇一下子想起来了,数日之前他们关于苏豫的猜测,以及这苏豫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背后的主使,当真是祁晟么?
………
两人仍是从秘密的小路绕到了青玉坊的后门,从后门登上那道秘密的楼梯,进了青玉坊顶层阁楼。
一进阁楼,公孙薇顿时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心中一紧,朝祁慕寒看去,祁慕寒也看向自己,两人心头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莫非玉妩颜出了什么事?
苏炙夜脚步匆匆地从离间走出来,一见祁慕寒,就语速飞快地说:“流了不少血,现在还昏迷中。”
祁慕寒与公孙薇俱都是一惊,祁慕寒沉着脸说:怎么回事,早晨派人送口信来的时候,人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苏炙夜:“那时无事,不代表后面也无事。”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他让开半个身子,说:“进去看看吧。”
公孙薇不待他说完,已经迈入了室内,祁慕寒在后跟着。
室内点起了熏香,显然是为了驱散这浓重的血腥气味,室内的床榻上支起了一床帐缦,床沿垂下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寒雪坐在床沿,为玉妩颜擦拭着脸蛋。
公孙薇走前去,撩起帐缦,整个人大吃了一惊。
玉妩颜的胸膛上,殷红一片,正中插着一支箭。
“这箭的尖端,已被我斩去了,留在体内的这部分,暂时不能拔……”苏炙夜说。
“为什么?”公孙薇半跪在地上,心疼地看着玉妩颜。
祁慕寒示意寒雪让开些许,寒雪便起身,站到了一旁。祁慕寒俯身去看,沉声说:“这血液无法凝固,应是箭上有毒,若此刻把箭拔出来,恐怕她撑不住。”
公孙薇凑前去,细细看着那箭。箭的顶端羽翎部分还在,随着玉妩颜微弱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公孙薇低低说着:“到底是谁下的手,是苏豫么?”
她凝视着那支箭,呼吸突然紧促起来——那箭翎部分,用极细的小篆刻着一个“寧”字。
她重重往床边一坐:“是宁王府的箭……”
苏炙夜看着她:“的确是。”
祁慕寒注视着玉妩颜苍白的脸:“宁王早对我们有了提防。他不仅不信任苏豫,同样更怀疑玉妩颜已经效力于我。”
“殿下……”玉妩颜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眼睛紧紧阖着,睫毛不住颤抖。
祁慕寒俯身下来:“我在。”
玉妩颜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犹自伸出一只手,拼命地抓住些什么。
祁慕寒知她心意,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玉妩颜眼角忽然滑出一颗泪珠:“殿下……”
公孙薇沉默着让开几步,她也是女人,多少也感知到了什么。
玉妩颜的手紧紧握着祁慕寒,嘴唇嗫嚅着什么,祁慕寒俯身下去,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杀我的……是苏……苏豫。”
祁慕寒眉头一锁,喉头动了动:“他一个人定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宁王的人在后伏击?”
玉妩颜再没有说话,只是一滴泪珠又从眼角滑落下来,胸口又渗出了鲜血。
寒雪捂着嘴巴,哭出了声。
青玉坊上下皆视玉妩颜为亲姐姐一般,她早先见玉妩颜中箭而归,慌得马上将她安排在阁楼上;第一时间马上想到了祁慕寒,又怕遣人前去熠王府,会走漏风声,便亲自前往。
谁知道出来的只有苏炙夜,告知她,祁慕寒现今正去找公孙薇,不知何时回来。
公孙薇走前去,安慰她:“寒雪姐姐,没事的……”
“啪”的一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公孙薇的脸颊上,她脸上顿时五个手指印。
寒雪大声哭着:“你知道这箭的主人是谁!他是你公孙薇的好父亲……公孙镜的好姐夫,宁王祁晟!你这个祁国人,为什么要来接近我们?”
公孙薇没有说话,她知道寒雪不只因为这件事恨她,可她心中也很坦然,甚至不想分辩。
寒雪恨从心起,又是抡起一巴掌,狠狠朝她掴去。
手突然被什么紧紧地箍着,寒雪回头,是祁慕寒冷如冰霜的脸,右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滚。”
他的喉头发出这一个字,原本清澈的眸色顿时翻滚成了墨色般的黑潭,整个人像来自地狱的修罗,平时那种温文尔雅的模样荡然无存。
公孙薇站在他对面,看到他这个诡异样子,猛然想起了那天在十里河堤,他生气离去的那个夜晚,他的眸色就如现在这个样子。
一只手握住了祁慕寒的手腕,将他的手缓缓拉开,苏炙夜回身对寒雪道:“还不走?”
寒雪早被祁慕寒这个样子惊得抖成了筛子,闻言一咬牙,看了床上的玉妩颜一眼,转身离去。
祁慕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苏炙夜还是握着他的右手腕,公孙薇感到一股冷冷的寒气袭来,忍不住打了寒噤,看着面前的两人。
苏炙夜与祁慕寒四目相对,祁慕寒的眼眸还是黑得如同深潭,整个人变得十分可怖,苏炙夜也毫不示弱,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手上用力,紧箍着他的右手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室内落针可闻,公孙薇大气也不敢出,半晌,只看见祁慕寒中的黑气渐渐褪去,清澈的目光重新恢复,苏炙夜才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腕。
祁慕寒重重地往床沿一坐,左手用力地揉着额头。
公孙薇走前去,半跪下来,抬头看他,小心翼翼地唤他:“慕寒?”
祁慕寒很久才放下手来,朝她淡淡一笑。
公孙薇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心中虽有千百个疑问,却不是提问的时候。
“炙夜,你去一趟齐府,暗中见齐凌,让他想个法子,把宫里最好的太医请出来。”祁慕寒说。
苏炙夜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薇儿,还有件事要劳烦你了。”祁慕寒抱歉地看着公孙薇,“妩颜不能死。”
公孙薇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就去陆府,去求那绿珠仙鹤草。”
祁慕寒叹了一声,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公孙薇脸蛋轻轻回蹭了他的掌心,继而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交,虽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已经代表了所有。
公孙薇站起身来,对他说:“等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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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苟的宅邸要找起来,也很容易,毕竟是汴京城内首屈一指的盐商,公孙薇随便就打听到了陆宅的地址。
只是绿珠仙鹤草委实不好求,首先陆苟一贯有哮喘,这药草他视若珍宝;其次,公孙薇自己与陆家那些恩恩怨怨还没个了结,该怎么相求?最后,这药的真正使用对象,她绝不能透露丝毫,因为玉妩颜为祁慕寒效力一事,她必须竭力隐瞒。
齐凌这边,面临着一样的难题。
齐凌听完苏炙夜的一番陈述,沉吟了半天,“这事不好办,要把宫中的太医秘密请出来,要隐瞒诊治对象是玉妩颜,同时还要让太医对这事守口如瓶。”
他挠了半天的头,眼睛一亮,附耳向苏炙夜说了几句,苏炙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行,你另外想个办法。”
齐凌一摊双手:“时间紧迫。只有这个方法了,此人虽不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但是他的医术我绝对能够打包票。”
苏炙夜皱眉道:“你肯定他会跟我们走?”
齐凌说:“这就要看你的了,苏兄。”
苏炙夜揉了揉太阳穴:“行吧,就信你这一次。”
他与齐凌相交不深,但却知道齐凌与祁慕寒有着过硬的交情;虽然他也不清楚,一个堂堂的祁国皇子,怎会与一个钦天监的文官来往?那些齐凌发明的小东西,在他看来像小孩过家家,论实用,还比不过他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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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公孙薇赶回公孙府,取了好几沓银票,才匆匆赶去陆宅。
她决定先以先礼后兵——银票行不通的话,就干脆搬出父亲大理寺卿的名号了。
然而她运气实在有些背,陆老爷子竟不在府上,接待她的,是陆虎。
陆虎不是傻子,见她忽然亲自登门拜访,说不得,那是有事相求,当下就乐出了花,肥大的体型往堂上一坐,嬉笑道:“哎哟喂,是哪阵风把公孙大小姐吹来了?”
公孙薇劈头一句:“春杏在吗?”
陆虎一愣,随即想到醉花楼中,春杏确实是被她捞出来的,此事春杏回头有对他说过,他也被公孙薇的仗义之举惊了一下。
如今春杏已被他纳作了妾,此事再怎么说,也是他欠了公孙薇人情。
陆虎是个要面子的,当下一甩宽大的袖子,叫下人去请春杏:“我也知道当日是你救了春杏,我爹说,做人恩怨要分明,这个人情算是我欠你的。”
公孙薇见左右无人了,抓紧时间对他说:“不知道陆老爷子的哮喘,可好些了?”
陆虎带着几分惊奇地看她:“你怎么知道我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