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这一跪,跪得云家人直皱眉,甚少说话的云大夫人在这时就说了一句:“陆家还真是什么人都说得上话的,一个妾室也能跪到我们面前了。”
云景年也冷哼一声,“可不是么!妾而已,算什么东西?”
陆辞秋跟着点了点头,“对啊,妾而已,算什么东西。这位新姨娘,你可听明白了?
你是妾,妾这种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儿的。不但你自己上不得台面儿,你的亲人、甚至爹娘也跟着你一起上不去台面儿。这女人啊,一旦给男人做了妾,那可就是连奴才都不如了。奴才还可以每三个月放一次探亲假,妾却是打从进了门就得一切都听男人家里的话,给她脸面她可以探亲,不给她脸面,她的亲人就连狗都不如。
还有啊,奴才是有身契的,若是在主家被打死了,家属可以报官,官府会受理案件。
但妾的生死却是可以由男人家自己做主的,就算报了官,官府也不一定理会。”
她笑着将这些话说出来,然后看向云家人,再次强调:“妾,就算死了,也没人会理。”
云老夫人的脸沉得就像乌云压顶,眼瞅着就能下雨了。
云大夫人沈氏也再次垂下头不说话,倒是那云景年不甘地又说了一句:“我们华裳是主母!她死的时候已经是陆家的主母了!”
“官府没有婚书,没有备案,主母正妻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在家里说说就算数的。”
云老夫人“砰”地一声拍了桌子,“陆!萧!元!”
陆萧元不说话,他只是伸手去扶素言,小声道:“你先起来。”
素言却不起,只大声道:“就算妾什么都不是,我也愿意跟着老爷。但这是我自愿的,跟老爷没关系。云家人今日指责老爷早早纳新妾,这不公平,我必须得为老爷说句话。”
她看向云家三人,大声道:“早早纳新妾,不是老爷用情不专,相反的,是老爷用情太专。老爷说,我的眉眼有几分像云夫人,特别是像云夫人年轻时与他初遇时的模样。
他问我愿不愿意陪在他身边做一个替代品,他不求别的,只求能在看到我时,就像看到从前的云夫人一样。他说他不想忘记云夫人,哪怕老了,死了,也想永远把云夫人记住。
我就是个丫鬟,陆家给了我一份差事,让我能活下去,我很感激。所以我愿意做这个替代品,我甚至什么身份都不图,只要老爷能开心,能如他所愿,我就知足了。
方才你们说我是新妾,其实我根本连妾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个通房丫鬟。
诸位,你们可以骂我,打我,但请你们不要误解我家老爷,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素言说到这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念叨:“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陆萧元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素言会说这么一番话。
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些想法,素言说的话是编的。什么像云华裳,他收素言入房,一个是因为这丫头胆子大,不怕刺客,跟康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一个是因为她其实跟康氏很像,长相倒是其次,主要是那股子劲儿。
说话的劲儿,走路的劲儿,甚至夜里在榻上的那股子劲儿都跟康氏一模一样。
他喜欢康氏是因为康氏漂亮,又会唱曲儿。再加上康氏的出身,注定让她在服侍男人上比云华裳和裴卿等人都更有优势。所以他一直都舍不得康氏,也离不开康氏。
后来之所以冷落了康氏,还直接赶到北偏院去受苦,完全是因为他找到了替代品。
对,就是替代品,是康氏的替代品,而非云华裳的。
或许他对云华裳是有感情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将云华裳抬到正妻之位上。
可是一来是年头多了,当初的感情淡了。二来是云家和云华裳后来做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作,他也知道云华裳手里握着的那些生意为什么不赚钱,是因为她把钱都贴给了云家。
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给陆家报假账不说,后来又把自己作进了大牢里。
那段日子他上朝都被人参,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他从来都没那样丢人过。
所以他厌烦了云华裳,甚至不愿意再见到云华裳。
有了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再找一个云华裳的替代品。
但是毫无疑问,眼下在素言编出来这些话之后,云家人也有了共鸣,甚至云老夫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就连那云景年都不再挑理,反倒是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那么有情有义,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陆萧元明白了,素言这是在帮他,但却是用这种方式,不激进,不凌厉,一哭一跪一番念叨,就轻轻松松将这个事儿给化解了。
他心中感慨:这个女人可真好啊!也是真聪明啊!
连陆老夫人都听得呆住了,甚至恍恍惚惚地竟也觉得素言说的是实话,再看素言的模样,好像还真的看出几分云华裳年轻时的样子。
云大夫人沈氏这时又说了话,她道:“还真是挺像华裳的,母亲您瞧,她那眉眼,特别哭起来,像不像华裳当年听说陆家另娶正妻时,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时的样子?”
云老夫人仔细端详,然后点了点头,“像,确实是像。”但其实,云华裳当年什么样,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女儿远嫁,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一次面,最长的一次都三年了才见着。
她膝下孩子多,子子孙孙的,哪能一个个都记住。虽说云华裳这个女儿嫁的是最好的,但也因为长久以来天南地北地生活,渐渐地就把模样给淡忘了。
这会儿气氛渲染到这里了,再加上大儿媳这么一说,她自然而然地就觉得素言的确是像云华裳,为此还冲着素言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走近些我瞧瞧。”
素言没起身,直接就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任由云老夫人端详。
她本就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丫鬟,从前跟着康氏学会了怎么取悦男人,再加上自己很会察言观色,只是在明月堂里站这么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说自家老爷很讨厌被云家压着一头,很讨厌云家的咄咄逼人,但同时他好像又不太想跟云家人撕破脸,好像在忌讳着云家什么。
她得帮着她的男人,康氏的教训让她牢牢地记住了一个道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必须要帮着自己的男人,哪怕是生死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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