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怒其不争破口骂

“呃?你们全都站着做甚?”许南潇疑惑地抬首看了家人们一眼。

许定江按捺住心头的重重疑惑,故作不快地一声冷哼以示威严,随即在儿女的搀扶下坐回原位。

待到众人皆落座后,许定江瞥见大女儿南潇的唇角沾了一丁点儿油渍,他下意识地从袖中掏出手帕擦拭着南潇的唇角,口中还不忘唠叨:“多大个人了,怎还像个孩子似的狼吞虎咽!成何体统?”

旋即许定江又吩咐宴厅门口的丫鬟,去,将这桌上的菜都热一热。

许南潇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她忙不迭低垂着眼帘,那如荔枝般的大眼睛里已是隐隐有了些雾气。

虽然爹爹的唠叨隐含不满,毕竟她可是许家大小姐!若让外人看见她这吃相岂非丢了许家的脸面?

但许南潇又如何感受不到爹爹的关切之意?在她的记忆里,爹爹最后一次给她擦拭嘴角的油渍之时她才六岁,一晃眼这都过去二十五年了不是?

许南潇虽心中感动,但面上却未露出一丝歉然或感激之色,她对门口的几个丫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将菜食加热,旋即继续吃着桌上的菜肴,而她的动作已是恢复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真是个犟脾气!许定江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

而他心里则在苦笑,其实他如何不清楚,他女儿南潇以及他三弟定远的性子皆像足了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亦即许南潇的祖母。

许中博是在座的年岁最小者,平日里也最受爹爹许定江的宠,也最藏不住心事,于是他唉声叹气地抱怨道:“爹,您说大帅把孩儿调去靖州营是何意?谁不晓得洪山海以后必然会去靖州招兵买马?孩儿连宝庆府都未去过,莫非以后还要跟着他老人家去靖州不成?”

许中和只比堂弟许中博年长一岁多,他亦愁眉苦脸地说道,大帅将他调去邓谦的郴州营又是何意?眼下谁不晓得靖州营就那么两百多个靖州老兵,而郴州营更是只有一百多人而已!

再者说,大帅又未指定许中和去做何职,若是书吏还罢了,但若是让他去当个大头兵可怎生是好?

许中正乃是许定远的长子,即许中和的亲大哥,如今许中正已二十九岁,且行事素来稳重而内敛。

但连许中正亦摇头苦笑道,大伯好不容易将他们八个嫡系子侄培养成才,眼看着西路联军都已兵围宝庆府城,也不知世勋公子为何只留他一人辅佐大伯,待到大伯就任宝庆知府以后岂非处处受人掣肘?

可不是嘛!许中博与许中和顿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许中博更是抱怨道,若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跟着他大哥许中达待在零陵县呢!好歹大哥还管着门滩和富家桥等四地的码头,而且在本地又有那许多的同窗好友与亲人,还不用看大帅的脸色,多自在呢?

许淑贞亦是幽幽一叹摇首苦笑道,虽然她依旧是一路总管府的财务主管,但那可是东路总管府!从上到下有多少秦家人?

让她去管财务岂非摆明了要查秦薇儿和秦家?可她也不知自己能否顶得住压力,就怕秦家暗地里使绊子,反倒把她给坑了不是?

更让许淑贞担忧的是,原东路总管府的财务主管乃是邱大强,即新任衡州知府秦正甫的私生子,既然许淑贞被平调去往东路总管府,恐怕邱大强会被调往北路总管府,届时邱大强岂会不卯足了劲去查北路总管府的帐?

许定江看着四个子侄皆在抱怨,他本是想好生开导一番,但他却又忍住了话头,而是若有所思地瞥了大女儿南潇一眼。

许南潇已是听得面若寒霜,若非她此时心情颇佳,按着她平日里的性子怕是早已将这些弟弟妹妹给臭骂一顿去。

而她此时看着这四个弟弟妹妹,却不禁回想起适才唐世勋离开潇阁时,曾对她说的那番精辟而让她印象深刻的话语。

那会儿唐世勋在潇阁时而摔碎个瓷器,时而霸道或温柔地亲吻许南潇,时而又一再强调要她配合他演一出戏。

虽然许南潇被这花样百出的坏小子给撩拨得意乱情迷,但她当时极度怀疑这混蛋是假借演戏之说来揩她的油!而最终目的不就是想来个霸王硬上弓以迫得她没法离他而去?

不可否认许南潇本身也处于极大的矛盾与纠结当中,抛开她所拥有的北路大总管之权力不说,她又如何不渴望一个能懂她呵护她的男人?

况且她不仅知道唐世勋把她当做了梦中情人,也清楚唐世勋极为认可她的行政能力!这后一点于她而言尤为重要。

因此许南潇也以满腔的热情回应唐世勋,但直到关键时刻她才想起自己还来着月事哩!

看着唐世勋那幽怨的眼神,年长他八岁的许南潇又如何不感到歉意?作为过来人的她又岂会不懂该如何弥补他?

而当她使尽浑身解数以牙还牙地‘击溃’了唐世勋以后,意犹未尽却又不愿再‘被动挨打’的唐世勋自是恶狠狠地说改日再战,并在离去之前解释了他所谓的演戏是何意。

唐世勋以雄鹰为例给许南潇说了一个让她极为动容的例子,母鹰诞下幼鹰以后不久,便会将幼鹰带往高处,如大树之顶亦或悬崖之上,并将幼鹰推下去!

这是幼鹰睁眼看清这个世界之时便已注定了的命运,若不能成功展翅翱翔便只有死亡!多少幼鹰在被母鹰推下悬崖之后活活摔死?

即便幼鹰没被摔死,又有几只幼鹰没有在这等残酷的生死考验之下被折断羽翼?但折翼以后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母鹰给继续推下山崖。

而后唐世勋神色极其严肃地告诉许南潇,只有忍受折翅之苦还能顽强地振翅高飞者才有资格被称作雄鹰!说回许家,难道子弟皆无才学?这显然不是,但为何许家子弟不如秦家子弟?问题的根源就出在许南潇的爹爹许定江身上。

当时许南潇便感到心口上仿似被狠狠地敲了一记重锤!她已领会了唐世勋的意思,她的弟弟妹妹们一直在她爹爹许定江的羽翼之下成长,最大的挫折便是去年腊月的牢狱之灾。

但许南潇如何不清楚,当那场牢狱之灾被化解以后,弟弟妹妹们皆愈发谨小慎微,而她爹许定江身为一族之长,则更加不遗余力地想以一己之力来振兴许家,这导致许家人皆变得越来越没有主见,许家又如何比得过秦家?

因此许南潇自然同意唐世勋与她演一出戏,即逼得许家子弟皆如那幼鹰一般被推下山崖!能否成为雄鹰,那便看这些弟弟妹妹们的造化了。

许南潇想到这儿不禁暗叹,她并不晓得唐世勋具体如何安排她的弟弟妹妹们,但这不过只是把他们从爹爹许定江的身边调走而已,他们便已是如此地唉声叹气,这无疑让许南潇感到极其失望和痛心。

这时,由于许南潇还在沉思当中,一直插不上嘴的许定远总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于是他也道出了他的抱怨。

许定远自然不会抱怨他的职位问题,他很有自知之明,能在东路联军参谋分部的档案司当个书吏就已让他很满意了。

况且他每日在档案司查阅资料也过得很舒心,那些楚军的大小战役与总结报告、军事地图、还有战争类的书籍等等,他可是看得津津有味。

而他抱怨的自然是唐世勋无意间拿走了他殚精竭虑的大方略,这要重新回忆再写出来又得耗费他好长的时间不是?

许中正与许中和皆垂首无语,他俩自不便嘲笑爹爹许定远,但就连他俩都不愿看爹爹的劳什子方略,他竟还当真敢上呈予大帅?

许淑贞和许中博则强忍着笑意,两人皆在腹诽,谁让三叔您不留个副本呢?

无论四人在心里作何想,但他们自是不认为世勋公子会看上许定江的那份方略。

许南潇则被三叔定远的话给惊得拉回了思绪,她诧异地问道:“三叔,那混……哦,那唐世勋将你的方略给拿走了?”

适才许南潇在宴厅门口时就瞥见她爹许定江的气色不错,因此她猜想爹爹定是将那份连她都未曾看过的建议书呈予了唐世勋。

而且许南潇深知爹爹并非没有能力,只不过他因着曾经的仕途不顺,故而才选择明哲保身得过且过。

既然爹爹并未愁容满面,许南潇便晓得他不仅将建议书呈予了唐世勋,且世勋定是认可了他的建议。

不过许南潇委实没想到三叔许定远居然也呈交了他的破方略,而且还被唐世勋给拿走了?这!莫非三叔还真有甚高明的谋略不成?

不可能!许南潇旋即否掉了这个猜测,她很清楚三叔有几斤几两,他怎可能捣鼓出甚有用的方略来?

只见许南潇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揶揄之色:“三叔,你有甚好抱怨的?你那方略若是被唐世勋给撕了烧了还罢了,就怕他束之高阁,哼!以后反倒会丢了咱许家的脸面!”

“你!我……”许定远说话本就不利索,结果这一气之下更是你呀我的支吾得难以表达,那张脸已是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南潇不得无礼!”许定江立刻呵斥了一声,他沉声问道:“你说束之高阁反倒丢了我许家的脸面是何意?”

许南潇慢悠悠地夹着一块肉片在檀口中咀嚼着,随后神色冷漠地问道:“你们莫不是忘了是谁在帮唐世勋打理那堆积如山的各类文书议案?”

“秘书局!”许淑贞脱口而出,旋即她一脸古怪地对许定远苦笑道:“三叔,大姐说的没错哩,您那大方略若是被世勋公子束之高阁,以后恐怕又要被有心人借此来扫了咱许家的脸面……”

只听许淑贞解释道,秘书局乃是唐世勋的直属机构,莫要看该局只有百来个能写会算的妇人,且平日里皆不显山不露水。

但局内足足有五大司与近三十个分科室!楚军的军事、行政、商贸、民生、监察、外交、军情等等,哪样事务没在秘书局备案归档?

若仅只是这些权力还罢了,最重要的是秘书局的局座魏落桐和局内五大司的司长有参议与决策权!

毕竟唐世勋一人如何能兼顾楚军境内乃至其他各方的所有事务?每日里在东华客栈排队等着汇报工作的各部书吏何其多也?唐世勋难道还能一份一份地把所有公文皆看一遍?

因此大多数事务皆是由秘书局代替唐世勋审阅,而且会由魏落桐和秘书局五大司的司长一同商议,若并非极为重要的事务,她们六人可做出决策并交由唐世勋过目,大多数情况下唐世勋皆会同意秘书局的决策。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楚军各部的许多官员皆在私下里戏称魏落桐为‘女首辅’、‘魏阁老’,这既是他们的戏称但实际上也有着深深的担忧,因秘书局的官员们职位虽低但权柄极大,这可不就如大明的内阁一般?

虽说如今楚军的地盘还不大,但假以时日呢?比如楚军拿下了整个湖广的中南部,那可就是五个府加两个直隶州!这都已差不多是一个中小型省份的地盘了,那么秘书局的权柄岂非更是大得吓人?

偏偏秘书局又全是女人家,将来楚军内部岂非摆明了是妇人干政之局面?

许南潇见许定远依旧不明就里,她遂接过三妹淑贞的话头说道,若许定远的方略被束之高阁,那么魏落桐必然会将这份方略交给秘书局档案科进行归档存放。

而不巧的是,负责分管秘书局档案科的乃是五大司之一的柳司长,且这柳司长是柳大钧的亲侄女,亦即柳锡武的亲妹妹。

一旦柳司长看到这份方略,极可能将之告诉柳家人和秦家人,届时,许定远自取其辱的方略岂非贻笑大方?这丢的可不就是许家的脸面?

“谁,谁自取其辱?”许定远已是激动得脸红脖子粗:“那,那方略有,有用!”

许南潇斜睨了许定远一眼:“三叔,莫非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丢了许家的脸面不过是小事,但您能否有些自知之明?”

旋即她怒其不争地拍着桌子破口骂道:“从小爷爷奶奶便惯着你,两老仙逝以后我爹这做兄长的又惯着你,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做他娘的谋士梦!还有你们!”

许南潇又怒气冲冲地指着许中博等四个弟弟妹妹骂道:“看看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怂包比得过谁?讥讽秦九?他秦九虽私德有亏但却是北路联军参谋部的参谋次长!而你们呢?就会在这像个娘们似的唉声叹气……”

宴厅门口的家仆丫鬟们见大小姐南潇突然发飙,他们皆吓得背过身不敢看宴厅内,但却纷纷竖起耳朵听着大小姐的怒骂。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大小姐发如此大的火,三小姐和四公子都已被骂哭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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