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爱与恨的溯洄

刚从小木屋走出来时,雨幕便开始拂过脸庞。

“要倒回去躲会儿雨吗?”月想建议道。

“不用。我外婆家不远,”宗雀看了看天空,“抓紧点,去那里躲雨吧。”

两人拨开重重芭茅草,朝小镇的方向奔去。突然,同样的拨芭茅声从他们的彼端传来。

宗雀止住了他的脚步,严肃地向那里望去。不久后,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孙…….孙老师?”宗雀惊讶道,“是你吗,孙老师?”

“你……你们是?”女人亦惊讶地望着他们,然后目光驻留在了宗雀身上,“林……林宗雀?”

“是的,我是宗雀。孙老师,我……”

“等等,”孙老师给他们打着伞道,“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先进屋里躲会儿雨吧。”

两人又回到了木屋中。孙老师从角落的冰箱里拿出了一些饮料,然后高兴地坐在了他们身前。

“你们是为什么来兴和啊?”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行。如果有难处我就不问了,”孙老师将吉他抱在了自己胸前,“不过你们来我教室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她莞尔一笑,“是想来找我继续学吉他吗,宗雀?”

“不……不是的。”宗雀勉强回答道。

“哦?”孙老师随意地弹出一阵和弦,“那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想再听听老师的曲子。”宗雀这样说道,“因为我很怀念老师的曲子呢。”

孙老师暂时停止了弹奏。她用温和的目光望向宗雀,说道

“是这样啊,宗雀。我很高兴呢。”

“我很怀念那段日子,老师。很遗憾我中途离开了。但是老师,你要知道,我是真的,真的不是愿意……”

“我知道的,”她又用手拍了拍宗雀的肩膀,“我知道的,宗雀。”

然后她又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最想听哪一首呢?”她微笑着问道,“宗雀?”

“老师想弹什么都行。我们会安静地听的。”宗雀看向了月想,朝他点了点头。

孙老师坐在了侧门旁,靠近河流的位置。风雨从半开着的窗户穿堂而过,吹打在她的脸上和琴箱上。她望向河流的方向,开始默默弹奏起来。

“孙老师曾经去过很多地方,拿过很多奖项,最终选择了回到家乡开吉他班,”优美的吉他声中,宗雀轻声对月

想说道,“她在这里结婚生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十年的那场洪灾。”

“那年夏天,暴涨的洪水冲毁了兴和镇,也吞噬了孙老师的丈夫和孩子。等到一切都平静后,她不顾别人反对,毅然将吉他教室搬到了河边,也就是这个木屋。”

“这个木屋教室夏天潮热,冬天湿冷,基本上没有孩子愿意过来学。所以当我来到这里时,身边也只有寥寥几个同学。不过我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喜欢小班的氛围。”

“每次上完课后,她都会坐在那个位置,独自弹奏许久后才离开。而弹的曲子,有耳熟能详的小调,也有她独创的作品。就像现在她弹的这首一样。”

月想静静地听着吉他的鸣奏声。那琴声仿若与飘曳的芭茅,奔流的河水融为了一体,久久地回荡在小小的木屋中,忧伤而婉转,热烈而又凄凉。那是十分复杂的情感,是月想只能远远欣赏而永远难以摸透的情感。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彻底打湿了老师的衣衫,灵魂的身躯在风雨更显模糊而飘摇。

“就这样不管她吗?”

“嗯。只是一个虚像罢了。就让她尽情演奏吧。”

“可是这雨量有点吓人呢。”

月想看到窗外和侧门外,河水已上涨到漫过芭茅根的位置。木屋内的物件早已被雨水淋湿,就连坐在里面的他们的衣衫也被悉数打湿。他不安地看向宗雀和演奏者,渐渐没有了聆听的心情。

终于,老师停止了弹奏。她这才睁开了眼来,然后有些惊讶地望着周围的景象。

“啊,对不起,”她赶紧关上了侧门,“没想到雨这么大了。害你们淋湿了。真对不起。”

“没事的,老师。”宗雀肯定道,“你弹的真好。“

“谢谢,”她来到窗户旁,然后脸色一变,“遭了。遭了。”

“怎么了,老师?”宗雀也朝那里看去。

只见木屋旁的道路已被积水覆盖,与河水连成了一片。而河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黑影,似乎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却又像是朝木屋的方向合围而来。

“那些……是什么?”月想目瞪口呆地问道。

“不……不知道,”宗雀看向老师,“老师,它们是……”

“快走,”孙老师只是这样说道,“你们快走!”

“可旁边已经……走不了了。”月想看着汪洋般的河水。

宗雀立刻跑到正门的位置,却发现正门怎么也打不开,“糟糕,正门已经被河水

堵住了!”

“怎么办?”月想着急地望着四周。

“来,你们来这里!”这时,孙老师突然说道,“侧门还可以打开。你们从这里出去!”

她打开了侧门。河水瞬间灌入了木屋内,桌椅和吉他架被冲击得一片狼藉。

“可是这河水……”

“别怕。”她尽力朝门外探出身去,然后折断了旁边的一根芭茅杆,将它扔向水面。只见芭茅杆瞬间变大了好几十倍,像一只小船般飘荡在水面上。

“快坐上去!”她大声说道。

“啊?”两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芭茅船”。

“这间木屋快被冲垮了。黑影也会围攻过来。”孙老师望向他们,“你们快逃吧。”

“可孙老师你……”

“不用担心我。”孙老师微笑道,“那些黑影是我自己的心魔。至于我自己,至少在这个梦里,我想永远呆在这个木屋中。”

月想迷茫地望着她。

“快走吧。”这时,宗雀拉住了他的手,“她是……一个虚影罢了。”

“……好。”

两人乘上了芭茅杆的小船。这时,孙老师从木屋中拿出一把吉他,将它郑重地递给了宗雀。

“这是……”

“是你的吉他,宗雀,”孙老师依然微笑着,“编号309的吉他。两年前它就已经坏了,我却舍不得扔,一直将它保存在储物箱里。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过来取它的。即使它已经发不出……那时的声音了。”

“谢……谢谢老师,”宗雀郑重地接过了吉他,然后眼眶湿润着望向了她,“那老师,我们…….”

“嗯。你们走吧。”

孙老师推动了芭茅杆。小船如被赋予了灵魂般,平稳地驶入了湍急的河道中,然后奇迹般地溯流而上行驶着。

两边尽是劈开的风浪。而孙老师和木屋的影子,亦越来越远。

直到最后的一声。

木屋,老师,黑影。

都被埋进了汹涌的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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