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可卿黑甜一觉直接睡到第二日天蒙蒙亮。
她一转头,旁边的少年还在梦中,微熹晨光透过窗棱的缝隙洒进来,正巧可以看清对方秀挺的轮廓和纤长的睫毛。
仿佛画一般美好的侧脸落入庄可卿的眼中,她一瞬如被蛊惑了似的,就这么定定的,定定的注视着对方,直到那睫毛毫无预警的弹动一下,掩藏在其中黑曜石般的清冷眸子倒映上她痴汉样的表情。
“额,早啊。”
尴尬无比……
偷窥被抓个正着!
“早。”
沈凌却是没在意她局促慌乱到乱飘的眼神,只嘴角轻轻一勾,坐起身来,率先穿衣下炕。
等庄可卿出了屋,秦蔓枝已是早就洗漱完毕,做好早食端上桌了。
“可儿,昨日累的狠了吧?“她将手里的春饼和白菜炒肉丝摆好,”我本是想喊你起床吃晚食的,可阿凌说你睡的香甜,不让我吵你。”
“没事,早上多吃些,娘做了你爱吃的饼子,过会吃着,路上再带些。”
“谢谢娘。”
庄可卿脆生生的应了声,转头去水缸那里准备舀水洗漱。谁知她走到近前,没找着平日里自己的杯子,一回头正想去屋里问了娘,就见沈凌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和牙刷过来了。
牙刷是她老早就请了钱木匠做的,家里备了好多把,连上面的马尾都是趁了大集的时候上镇子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用这个,加了热水,不冰的。”
少年清清淡淡的声音,说来的话却是暗含关心,庄可卿讷讷接过,是连谢都忘了谢。
杯子里的水温正好,牙刷上也沾了青盐,是她平时惯用的量。
庄可卿内心叹息,她这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把这宝贝疙瘩娶回家的?
洗漱完毕,她回了堂屋。
桌边两个人都未动筷,只秦蔓枝用勺子舀了肉泥粥在喂阿满。
“你们先吃,吃完好快些出发,村里人万事都讲究个早,去的迟了会显得咱家没礼貌的。”
阿满叭叭两口嘬完一勺,伸了拳头还要,秦蔓枝又盛了一口,一边说话一边吹凉,是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我在家里没事,今日又不做豆腐,到时闲了自会去找你李婶子,不用担心我。”
“嗯。”
庄可卿点头,三两下包了个肉丝春饼就了粥喝。
等她匆匆吃了早饭去到院里,沈凌都是把要送的礼都放在大黑的板车上了。
“今儿没什么东西,还要用骡车吗?”
庄可卿不解。
又不是去镇上拖货,拢共没几样东西,用个藤筐就得了,一人背一点,又不累,速度还快。
“你累了可以坐车上。”
沈凌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话的功夫已经牵了大黑出院子。
庄可卿无可奈何,谁让家里夫婿太过体贴,她这要再拒绝,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两人迎了晨光一路出了家门,早间干燥清冷的空气钻进鼻腔,激了人鼻子痒痒。
路上遇到几个去番薯作坊上工的村民,他们见了这小两口,都是主动笑了招呼,还说着托了他们的福,如今也能顿顿吃上干的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路应和着出了村,他们二人抓紧着时间,终是赶在日头升上来不多会时,到了赵秀才的小院门口。
两人一车,上面还放了礼,都是清清楚楚的,稍瞧了眼就能看出来是米粮、糖、肉的实在东西。数量多不说,看着包装也仔细的紧,怕是花了不少银钱。
赵秀才没他夫人看到礼物这么热情,但见了沈凌却是挺高兴。
上回时间短,没得来及多考考这孩子学问,如今正可抓了机会试上一试,万一让他找到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么放了走了。
“你随我来。”
小夫妻拜礼后,赵秀才就招了招手让沈凌进屋,留着庄可卿在外面同秀才夫人说话。
庄可卿把大黑牵进院子,然后一样一样的往下卸东西。
白米、方糖、五花肉、炸果子,小糕点……
放在车上不显,可要真用手提了,却是满手都塞不下的。
这回看了清楚,又接一样样的接过手来,拎了沉甸甸的,秀才夫人更是笑了跟朵花一样。
赵秀才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几天地。再加上家里从前的祖田也大多卖了供他进学,现在只留了几亩薄田由儿子耕种,一年到头产出有限。如今虽是村里开了个蒙学,可也只是收了点米粮腊肉的做束修,银钱是基本没有的。
按了实在说,这家人其实经济状况并没比殷实农户好到哪里,反而更差些。
故而秀才夫人才如此热情了招呼庄可卿,这架势是恨不能让自家相公把人收了做弟子,以后年节的,好都收个厚礼。
“丫头,你相公那结保的事不用担心,这回定给办了妥妥的。”
庄可卿帮人提了东西进灶间,笑了回答,“多谢老夫人,这些个东西只是我们一点心意,等到了过年,定当还要上门拜访的。”
她这话一说,秀才夫人更是高兴,拉着她就开始说了些预备考试需要注意的地方,诸如带什么干粮,要不要自己备了笔墨等等的细枝末节。
庄可卿静静听了,心里都暗暗记下,准备回头列个小单子出来,免得临到考试自己又给忘了。
而另一边堂屋内,赵秀才却是坐在四方桌边考教沈凌。
县试的题目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主要还是考察考生掌握的基础如何,除了诗赋外,基本都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并不艰深。
不错,这里也有四书五经。
经历了秦皇汉武五胡乱华,唐宋的开放繁荣,历史突然在南宋末期转了个弯,蒙古人虽建立了元朝,但未能攻破南宋都城,反而由太祖皇帝姬连带领农民起义成功,建立了大盛王朝。
之后大盛也确如国号一般盛世长隆,历任皇帝轻徭役薄赋税,休养民生,直至当今天子宏仁帝更是一代明君,他广开科举之路,不拘一格选拔人在,此举在朝堂民间均是山呼海啸般的推崇,可见其深得人心。
不过先不提大盛皇帝如何圣明,现在这三林村的普通农家小院的堂屋内,赵秀才却是捻了捻下颌稀疏的胡须,瞧了眼面前的沈凌,将这少年一身出尘气质看在眼里。
不错,光看外表就可看出此人不骄不躁,心思沉稳,只需他再考上几句,便能知这到底是不是个绣花枕头了。
“你之前都读了什么书?”
“学生只略略通读四书,还未曾有机会接触过诗赋和策论。”
“唔。”
这听起来,基础当是有些差啊,赵秀才感叹道。
无妨,待我先提些问题,看他如何作答再说。
“你既说你略略通读四书,那我便考考你这背诵的基本功。”
赵秀才小眼一眯,问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何解?”
这篇出自《论语学而》,当是最最基础的。
沈凌信手拈来,好似无需思考一般,“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词,谦退不敢质言也……”
“天命之谓性。”
赵秀才急急打断,接着又问,可这句又是出自《中庸》了。
“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沈凌依然毫无慌乱之色,原文与集注释义夹杂,答的自信且流畅。
两人一问一答,到最后,赵秀才一双昏花老眼都是瞪了如牛目一般,讷讷不能言。
这、这哪是略略通读,就是他,如今也不能保证一路通背下来,更遑论打乱了顺序抽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