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那剑入鞘中。
而他唇边似乎带着丝嘲讽笑意,眼神充满爱惜地将剑挂回墙上,若无其事转过身来。
我的一颗心仍在急剧狂跳,心有余悸地看他在我跟前蹲下。
他长相不差,但气势凌人,数年军旅生涯,多次杀敌征战,让他有一张粗旷冷毅的脸,此时,正双目炯炯地盯着我。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恍惚是回到很久前有一次我被一只野狗龇着牙逼近的煎熬经历。
那时候我十一岁,家里的佃户送来一只现宰的山羊,厨房煮了一大锅肉,我跟赵兴偷偷溜出去听戏时,带了一包羊肉,哪知道,刚出家门不久,就在巷子里遇到一只野狗,大概是闻到了味儿,狂吠着朝我和赵兴奔过来。
赵兴才九岁,胆子又小,撒腿就跑了,我也跑,却不小心跌倒了,眼睁睁看着那狗喷着气呼哧呼哧凑过来,心里怕得要命,好歹是赵兴又跑了回来,将手里的那包羊肉往地上一扔,才将那只狗引开。
“你还知道害怕啊?”眼前的脸忽然绽出了笑容,声音轻快愉悦。
我呆了呆,登时明白过来,他是在作弄我!
惊怒之下,一把推向他,他蹲着,猝不及防,趔趄了下,很快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我也从地上站起身,将方才事想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懊悔起来,我总是生怕曹珊珊因为吴繁做出格之事,怎么自己反倒这样莽撞?
曹珊珊已嫁了人,嫁的又是王爷,岂能再和外男有任何牵扯?
想清楚后,我便不怪他的突然恐吓了。
可是人仍是惊魂未定,仿若死里逃生似的,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茫然无措,怔了会儿,这才开口说:“是我错了,您只当我胡言乱语吧……告辞。”
转身要走,他竟眨眼就抢身在我面前,低头凑近我道:“怎么还哭了?真吓着了?”
我后退一步,别开脸,冷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眼睛都红了,”他叹出口气,“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原来是纸老虎。”
“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先行告退了。”我屈了屈膝,径直要走。
他手臂一伸,拦了我的路,“真生气了?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我仍自愧着自己的言行,沉声道:“吴公子言重了,归其因,是奴婢犯错在先,您出手教训,原是应该。”
“还是生气了,你高高兴兴来,一肚子火回去,这怎么能行?”
我心中惊诧,暗叹,没想到他看起来冷酷孤僻,竟还有这样天真固执的一面,被他惊吓的阴影很快消失,便只剩下谨言慎行,遂故作轻松道:“您多虑了,我没有生气,心中亦无火,还请您让个道,好么?”
“那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你不曾生气。”
我暗自无语,愠怒地看着他,瞋目道:“奴婢不曾生气!总行了吧?”
他凝视了会儿我的脸色,点头道:“嗯。”
离开客栈,我坐着车去曹府路上,越想越恼,越想越觉得吴繁幼稚可笑。
心想,幸亏曹珊珊不是嫁给他,否则日后探得他的真面目,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办了差事,回到王府时,已近午饭时分。
我亦是肚中饥火正炽,一心想着吃东西,快走到我们的院子时,方觉得今日王府过于冷清了。
二门上竟然连守门的仆妇都不见踪影,扫地的、看院子的丫头、仆妇更是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我紧走几步,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站了一院子的丫鬟、仆妇,好似整个王府的奴婢都在这里了。
廊下,景王爷身形如竹如松,挺然而立,从容淡然的神情中,多了些冷意和威严,目光沉沉注视着下面的一众人。
而慧心竟站在众人前面,眼睛来回在各人脸上巡梭,像是在找人,还是认人?
这是曹珊珊的院子,也是我在王府的居所,没道理到了门口而不入,于是便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一旁默默站着。奇快妏敩
慧心朝我看过来,看清她的模样,我不禁大惊,只见她双眼红肿,眼泪汪汪,失魂落魄,俨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满场肃静,气氛凝重,我干着急却不能开口询问。
“可认出来了?”景王爷的声音透着严厉。
慧心转身跪在地上,哽声道:“奴婢那会儿正在给主子换衣裳,只洒眼看到一个穿粉的丫鬟进来,说是王妃送来的冰粥,还没等我去接,她就把碗放在桌子上走了,主子还说了句她怎么这般无礼,真真是,……”
说到此处,慧心猛然察觉不妥,后面的话也不再说了。
这时,从屋里急步走出一个人来,景王爷忙迎过去,“人醒了么?可真是中了毒?”
那人看了眼廊下,景王爷道:“先生但说无妨。”
那人便开口道:“从残留的冰粥里,检出了胡蔓草汁液,误服胡蔓草,人会出现腹痛、呕吐、呼吸困难症状,与侧王妃症状吻合,可断定是误服胡蔓草所致,所幸发现的早,方才给侧王妃服了荠苠,已无性命之忧。”
曹珊珊中毒了!
听大夫说完,我急忙跑上台阶,朝景王行了礼,焦急道:“请王爷准许奴婢进去伺候。”
他沉着脸,未看我,只抬了抬手,我飞快地跑进屋子。
身后听见他厉声道:“没看清脸,声音总认吧?让她们每人给你说一句。“
曹珊珊面容恹恹地躺在床上,我唤她一声,她只动了动眼睛,一旁的丫鬟道:“曹主子尚没体力说话儿呢。”
我握着曹珊珊的手,压低声音问那小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鬟刚要开口,忽然起身行礼叫了声“王爷”,我转头一看是王爷来了,也连忙行礼。
他在床边坐下,沉声道:“大夫救下了命,你们接下来要尽力伺候,药要按时吃。”
我和那小丫鬟忙应着,“是。”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焦惶的声音:“王爷!”
很快,珠帘掀开,两个仆妇抬着软轿走进来。
景王妃徐氏神情惶恐地坐着,待轿子停下后,由仆妇搀扶着下来,她又推开仆妇,单脚跳着去找景王爷,景王忙起身迎过去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徐氏紧紧攥着王爷的手臂,仰着头焦急道:“王爷明鉴,不是妾身派人送来的冰粥,我就是糊涂油蒙了心,也断做不出这种事来,我可对青天发誓,若是有一丝念头立时就死了!……”
一语未毕,王爷抬手抚上她的发髻,面不改色道:“夫人何需如此,我相信你,一个鬼祟下人的话,谁都不会当真,夫人莫着急,待我查个清楚。”
“王爷。”徐氏语意哽咽,热泪滚下,抽出帕子拭着眼睛,泫然欲泣道:“定……要把那人找出来,还妾身清白。”
说话间,慧心过来,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道:“奴婢实在认不出来。”
徐氏咬着牙道:“你可瞧清楚了?满院的奴婢都在,你说认不出,就你和你主子在一起,当时情形到底如何?你可说清楚了!”
慧心声具泪下哭道:“进来一个姐姐,就说是夫人您送来的冰粥……”
“住口!”景王爷厉声打断,冷然道:“就算你是你主子的陪嫁丫头,做事不尽心一样当罚,来人,将她捆了,容后审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