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上吉。
仁孝亲王北堂焕与王妃罗文樱在宫中明华殿,行大礼成婚。
新人先叩拜天地,再叩拜圣人与皇后娘娘。
然后夫妻对拜,饮合欢酒,食百子糕,如意果。
入慈恩宫叩拜老娘娘,再至淑妃宫中谢母恩。
之后内府执全副一等亲王妃仪仗,先送王妃鸾驾至王府入正院椒房。
王爷留在宫中与皇室宗亲共同饮宴。
王府内外早已处处披红挂彩,喜气盈门。
古嬷嬷与王府长史率领府中上下吏员仆婢,分别站立中门,内门静候王妃鸾驾入府。
天近午时,浩浩荡荡的仪仗方吹吹打打来到王府正门,金红双色缎七凤罗伞紧紧护持着八人台黄顶花轿。
罗文樱青丝高高挽起,头戴珍珠七宝花钗凤冠。
身穿正红绣牡丹孔雀嫁衣、五色霞帔,正红洒金百花罗裙,绣金丝银线织锦褙子,端坐在轿内。
王府长史早就率领众人出迎,鞭炮鼓乐齐鸣,屈身拱手行礼,高声三呼恭迎王妃。
花轿抬入正门,再过二进门,踩着红毡一路入三进影壁后内院正门。
古嬷嬷已经带着碧云碧芝等人跪迎在内院正门两侧。
换了粗壮有力的婆子上来抬起轿子,往正院新房缓缓而去。
送亲仪仗退出内门,只留下罗文樱的陪嫁仆妇丫头人等跟随花轿一同前去。
古嬷嬷打发了其他仆役,带着碧云碧芝跟随花轿入正院安置王妃。
新房就在北堂焕正院内修饰一新的五间上房,内外高悬红绸彩带,遍地满铺红毡。
“王妃,新房已到,请王妃下轿。”古嬷嬷上来高声禀奏。
两个陪房嬷嬷上来打开轿帘,放下脚凳。
罗文樱覆着大红盖头,伸出手来搭着两个嬷嬷的手,尖尖的小脚小心踩在脚凳上,慢慢的下了花轿。
古嬷嬷看了一眼裙下的小脚,尖尖翘翘犹如凤嘴,穿着大红缂丝绣花鞋,十分精致,不由轻轻点头。
果然不愧是名门闺秀,一双脚便胜过许多寻常女子。
两个嬷嬷小心翼翼的扶着罗文樱过了高高的门槛,穿过门廊进入正房,直送入洞房安坐到精工细琢的千工拔步床上。
古嬷嬷上前轻声说道。“启禀王妃,王爷在宫中赐宴过后才回,时候还早,不妨先歇一歇,用些饮食点心。”
罗文樱知道古嬷嬷的身份,柔声回答。“就依嬷嬷所言。”
她陪嫁带过来的两个丫头,蒹葭与白露忙上来替她取下盖头与沉甸甸的发冠放到一旁,又替她轻轻揉捏酸痛的肩膀。
古嬷嬷打量了一番新进门的王妃,见她面庞小巧精致,眉目秀丽如画,虽然顶着厚重的粉黛,也难掩青嫩。
身材纤细柔弱,端坐在床上娴静文雅,仪态动人。
心想还是娘娘有眼力,挑了这样一个风姿相貌俱全的小娘子。
罗文樱见古嬷嬷看她,羞涩的微垂下头,莺声细语的开口。
“我今初入王府,内外一应不熟,日后还要烦劳嬷嬷多多指教。”
“老奴不敢当王妃烦劳二字,辅助王妃都是老奴的本分。”古嬷嬷恭恭敬敬的屈身行礼。
罗文樱连忙吩咐蒹葭将古嬷嬷扶住,“嬷嬷切莫行大礼,你是王爷的乳母,就如同我的乳母一样,以后我和王爷自然为您养老纳福。”
她看了看白露道,“去把我给嬷嬷的礼物先拿出来吧。闲来无事给嬷嬷做了一双鞋,绣工拙劣,还请嬷嬷不要笑话。”
古嬷嬷连声推辞不敢,白露已经捧了一双青色缎面绣寿桃的百纳鞋上来。
古嬷嬷只好诚惶诚恐的接了,蹲身道谢,只说生受王妃。
罗文樱笑容满面,语声婉转请古嬷嬷坐下略微叙一叙话。
古嬷嬷便谨慎的在绣墩上侧坐了半个身子,将府里晚宴的准备与下帖赴宴的客人大概说了一些给王妃听。
罗文樱都轻轻点头说好,夸赞古嬷嬷与王府的长史办的周到。
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恰好外头有事来寻古嬷嬷,古嬷嬷这才起身告退出去。
新房里只留下蒹葭与白露两个自己身边的丫头,两个陪房的嬷嬷已经出去在正房里四处里外察看。
罗文樱这才松垮下来,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吩咐蒹葭给自己脱了鞋子,盘膝坐到床上,端着桌上温热的燕窝汤小口喝起来。
从鸡鸣起来,到入宫行大礼,再到王府足足折腾了大半天,自己身子娇弱,早就又累又饿,
北堂焕倒是一早在宫里便吃饱了,自己是要面圣的新嫁娘,既不敢吃又不敢喝,只能一直强撑着。
他也想不着命人在身上带些点心或者放在轿里,就这样扔下自己去应酬宫宴,听任仪仗将自己送回王府。
他的心思都只用在了那个贱奴身上。
罗文樱喝完了燕窝汤,又吃了两块软糯些的点心,叫蒹葭和白露也吃一些。
既然跟随自己嫁到王府,日后就是自己最贴心可靠的心腹,自然要好生对待,正房若不抱团,那对付贱奴就更不易了。
母亲给自己选的两个嬷嬷,一个是自幼的乳娘韩嬷嬷,一个是母亲身边的燕嬷嬷。
韩嬷嬷掌管内宅是一把好手,燕嬷嬷更是善用各种内宅手段。
罗大人先前的三个姨娘,都在燕嬷嬷手里吃过大亏。
罗夫人瞧着面软心慈,年轻时也是极厉害的主母。
要不然罗大人除了嫡子和两个嫡女,就只得一个庶女,连个庶子都没出来。
外头一阵帘珑叮铃轻响,韩嬷嬷和燕嬷嬷穿着一式一样的枣红对襟长衣走了进来,向罗文樱道。
“二娘子,内外我等都查看了,并没有阴私腌臜的东西在正房,只有这新房奴等还未查过。”
看来那贱奴并没有买通什么人下手在正房内外做手脚。
罗文樱伸脚穿鞋下地,坐到花梨木玫瑰椅上吩咐。“那就劳烦嬷嬷把这椒房看一遍,咱们新来乍到仔细些好,免得吃了暗算。”
两个嬷嬷一点头,细细的翻查起来。
顺着被褥边沿一寸一寸的摸索,又细细揉捏棉絮夹层,床下的垫褥。
房中的花瓶,箱柜,悬吊的香球锦囊,一样一样的看过来,都安然无恙。
向罗文樱微微点头,这王府里姬妾少,古嬷嬷管束得也不错,内外还算干净。
罗文樱这才放下心。
当初嫡姐嫁到柱国府去的时候,婆婆已经给姐夫收了两三个通房,还有四个侍妾。
要不是陪房的嬷嬷谨慎,正院内外都被那些贱人买通仆婢做了各种手脚,麝香的香袋都至少寻出来三四个。
她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叫蒹葭她们小心留神着外头的动静,自己回到床上歪着。
阖上眼先小睡一阵,晚上两府的亲眷都要来,还有得闹腾。
北堂焕在宫中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有孕的陈妃不曾入宫,其他皇室宗亲都进宫来赴宴道贺,一片杯觥交错热闹非常。
圣人与皇后娘娘主持了开宴,略坐了一回便回宫去歇息了,留下太子等招呼。
太子喝了几杯酒红光满面地拍打着北堂焕肩膀。
“三弟今日娶妻,日后可就成人了,孤替你高兴!好生与三弟媳过日子,早日给孤添个小侄儿。”
北堂焕只好笑着应是,顾仲远和靖安世子一齐挤上来敬酒。
“晚上是你宴请朝臣亲家,咱们还要来搅扰。你若是现在喝倒了咱们,晚上就可以早早的去洞房。”说罢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明阳郡王陪着北堂焕挨桌敬酒,抬腿轻轻踢了一脚他们两个。
“今儿三表弟的好日子,你两个都是自己兄弟,不帮忙喝些酒就罢了,还来起哄。”
五皇子年纪还小,跟在北堂昭身后一起过来,北堂昭嘴角含笑,举起杯向北堂焕道。
“三弟成婚可喜可贺,你王嫂身子沉重来不得,叫我代她多敬你几杯。”
他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吟吟的盯着北堂焕心想。以后你的内宅,就不像现在这般消停了,我倒要看你能护那扑妇多久。
酒宴直到申初方散,北堂焕带着几分酒意出宫赶回王府。
晚宴酉时开始,歇上一个多时辰便要预备王府迎客了。
他快马回到王府外院,先听长史禀报了晚宴的安排,听得一切妥当便回到后宅。
也不去正房,直接赶到绮梨居。
祝丽华正在房里闷坐,今日王府里忙碌异常,连小厨房的菜蔬也忘了送来。
还是兰萱姑姑打发了小喜子去大厨房的买办那里好容易才领来。
主仆上下刚吃了饭不久,见北堂焕一身吉服走进绮梨居,都吓了一跳。
祝丽华仓促起身迎上去问道,“今天是王爷的好日子,王妃在正房坐床,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北堂焕脸色泛红,身上酒气薰然,上来拉着她的手道。
“就是想你了,来瞧瞧你,今天府里忙乱,你可受了委屈没有?”
祝丽华哭笑不得,“忙乱又忙不到我这里来,哪有什么委屈。你这时候跑了来,王妃才是委屈。”
“可我就是想见见你,在宫里忙得很,心里总想着你。”北堂焕把她揽在怀里,刮得青青的下巴磨蹭着祝丽华光洁的额头。
“你今儿吃了什么?夜里让小厨房做些可口的,不能饿着。”他口齿有些缠绵,显然醉意不轻。
祝丽华只好把他扶到罗汉榻上脱了吉服与靴子躺下,在脑后垫了软枕,靠着他坐下。
北堂焕睡意朦胧,嘟嘟囔囔的说道。“迎你进府那日太简陋了些,等日后我给你补上,也这般热闹。”
真是酒话,只有娶正妃才有这般盛大隆重,哪里又轮得到自己。
祝丽华看着北堂焕粗豪的脸庞,心里一阵酸疼。只怕他是疼我疼到了骨里,到这时候都不忘说这些。
她伸手轻轻拍抚着北堂焕,柔声道。“王爷好生歇一歇,晚上还要宴请,不知忙到何时呢。”
兰萱姑姑上来轻轻贴着耳朵说道。“王妃就在正院,王爷今日来绮梨居的事万不能传到王妃那里。待王爷睡实了,奴让何伴伴将人挪到外院去。”
祝丽华也知道利害,北堂焕今天想着自己这样冒冒失失跑过来,王妃知道必然伤心难过。
她轻轻抚着北堂焕,点头吩咐,“叫小喜子快些去,迟了不好。”
过不多久,何伴伴便领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内侍抬了春凳过来,把熟睡的北堂焕轻轻挪到春凳上,送往外院。
祝丽华痴痴望着北堂焕的身影,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