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宾,正是被朱肃留在身毒的黄观的字号,听见朱肃提他,黄观赶忙回过头来,自谦道:“学生不敢当众位之谢,众位为我大明征战异域,劳苦功高,学生不过是运来些辎重,尺寸之功实在不敢……”
话还没说完,许是这被如修罗地狱般惨状的血气冲到了,黄观脸色一僵,开始就地呕吐了起来。
朱肃和费聚等人见之,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连带着那些死守不退的将士,也受了感染,对这个见不得血腥气的书生大笑起来。原本还显得悲怆的气氛,也因为这几声大笑一扫而空:确实也不必太过悲伤,地上的尸体多是敌人的,贼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没能突围反而只能夹着尾巴重新遁入城中,这是大明的又一场大胜,不是么?
胜利的喜悦,开始冲淡将士们的悲怆,并将他们的士气与信念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为了照顾吐得昏天黑地的黄观,朱肃和姚广孝、费聚还是带着他来到了后边的大帐中。很快朱棣、张定边等人也来了,这一番大胜,帖木儿折损兵力近三万,却没能达到尺寸之功,或许先前还在为帖木儿险些突围而胆战心惊,但如今,回过神的明军上下已经开始兴奋。
贼酋距离败亡,已经越来越近了。这个难缠的对手即将被他们击败,这场艰难的战斗,也终于将要划下休止符。
“给各位介绍一下,黄观,黄尚宾,我大明国子监的一位生员,曾在户部历事,便连父皇都对他十分看重,本王能取下身毒,他亦有功劳。”朱肃向诸人介绍黄观道。
“……周王殿下谬赞了。学生惭愧,终究不过是一介书生,比不得我大明将士的功劳,方才实在是失了脸面……”黄观有些羞赧。
“哈哈哈哈,少年人第一次上阵吐了有什么?这里这么多人,谁不是从这一部走过来的?某当年第一次上完战场的时候,还不是唬的三天睡不着
.qgν.觉!”出言安慰黄观的是张定边,听到这位猛人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竟也被吓着,黄观心中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只听张定边继续道:“我华夏人才辈出,你愿意来这异域建功,足说明是個人杰。”
“听说你们国子监学子在五殿下的带领下,皆立下过重誓,愿为我华夏之崛起而读书?好!没负了我华夏千载先贤之志!”
他张定边国破家亡,已经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唯有不负自己名字中的“定边”二字,成为了他永远的执念。如今他渐感年华不在,看到华夏的年轻人愿意筚路蓝缕开疆拓土,便是他最开怀的事。这让他感觉到华夏正蒸蒸日上,日后必不会再像他早年间所见的那样,蒙受异族欺凌之苦。
黄观虽不知这位老将是谁,却能感受到他话语里的殷殷欣赏和盼望,便也收了羞愧自惭之心,郑重朝张定边拱了拱手。
见黄观去了颓丧之态,朱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先时本王言道大义之事交托道衍和尚,而如何攻城就交给本王。那攻城之法,就在黄观带来的这些器械上。”
“我等从身毒德里城出发驰援四哥和费叔叔你们时,便将部队分作两军:一部分便是我大明军士以及从身毒征召的仆从军,而另一部,便是运送热气球、大炮等等的象兵队。”
“热气球、辎重等物笨重难运,不过身毒人的象兵,倒是运输这些物什的不二之选。可惜象兵进军实在缓慢,当时怕误了大事,便让象兵队缓缓而行,我等先来援助你们了。”
“后来与贼酋交战,我又担心这些东西落于贼酋之手,是以就传令象兵队在身毒边界暂且驻扎,等到局势明朗再行前来。”
听着朱肃解释,众人纷纷点头。当时朱棣和朱肃两部分别与沙哈鲁与帖木儿混战,行动迟缓的象兵部队若是带着武器辎重前来,难保不会被帖木儿所得。让他们在边境暂等,确实是老成稳妥之举。
“……那五弟你此时,却又为何让尚宾急急带着象兵队前来?”朱棣问道,他久在北疆,只知道火铳、手雷之利,却没真正见识过新式火炮。“莫非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能攻破城池不成?”
方才他便想趁帖木儿病、要帖木儿命,趁势不惜一切代价强攻撒马尔罕。是朱肃阻止了他。
前元时亦曾有过大炮,故而在众人想来,所谓的火炮与宝源局先前研究的虎蹲炮一般,也就是用来杀伤敌人所用。姚广孝略一思忖,犹疑道:“殿下莫不是想要以热气球自空中轰炸康居城,搅乱城中?”
“恕贫僧直言,康居城乃此地少有的大城,城中居住的,多为当地豪商贵族。我大明此来,并非只是为了掠地,今后如何治理,亦是重中之重。”
“俗语云:打江山易,治江山难。若是将康居城中尽数炸毁,虽说可轻易而下,但我大明只怕也要树敌无数……更别提城中的许多财富,也要付之于战火之中了。”
姚广孝话语诚恳,今日一胜之后,他想的便不止是如何获得胜利,获得胜利之后如何取得最大的战果,如何才能最有利于大明治理这片土地,方是他此时思考的重点。
可以说,姚广孝的脑子里,已经把撒马尔罕当做明军的囊中之物了。
费聚、张定边等人亦是点头,认为姚广孝所言十分有道理。他们虽是像武将更多一些,不像文人那般已经想到了日后该如何治理的问题,却也觉得轰炸撒马尔罕将这样一座大城付之一炬实在可惜:他们还指望着在这座帖木儿帝国国都里获得足够的财货,来弥补犒劳一番随军远征的将士们呢!
“我亦不想多造杀孽,我大明天兵代天伐罪,岂能用那般酷烈的攻城之法?”朱肃笑道。“并非是要用热气球,而是要用大炮来攻破城池。”
“你们可听说过,‘一炮打出,糜烂十里吗?”朱肃笑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