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演戏

风雨不停,天色也由暗转黑。做了这一桌子菜却没人吃,田继峰夫妇只好慢慢地收拾起来。

“他俩这到底怎么办啊?”

一边擦着桌子,张云芬朝厨房里正在洗碗的田继峰问道。

“我总觉得有点儿别扭啊?那孩子不等咱回来就匆匆离开,是不是有点儿不讲礼数啊?”

她像是在等着厨房里的回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虽然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咱们捉弄了人家,但……”

“这还用分析吗?”厨房里终于传出了回应。“他要是不告而别,就说明他们俩关系还没到位,他生气了。他要是觉得咱这些小手段无所谓,就说明他们关系已经足够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手上的动作暂停,张云芬看向厨房。

可就在这时,防盗门却突然传来了钥匙声。

“你们?怎么……”

看着用钥匙进门的田柯二人,张云芬先是惊,然后迅速转为了喜。

“那什么,她爹,先别收拾了!”

她立刻朝厨房喊了一声。

“怎么了,回来了?是不是没带伞……”

“伞”字还未说出口,田继峰就看到了和闺女一起站在门口的柯易。

“额……”

系着围裙,拿着洗碗布,看着眼前的情景,之前明明伶牙俐齿的数学老师却也一时间呆在原地。

“没事,叔叔阿姨,你们继续忙,我们回来就是拿个东西。”

虽然按照计划是田希然先开口,但是,看着旁边一看见父母就差变成鸵鸟想要埋头的田希然,柯易只好随机应变了。

“你,们?拿个东西?”

田继峰夫妇当然没听懂。

“嗐!叔叔阿姨,还是跟你们实话实说了吧!”按照计划,此时的柯易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道:“她之前以为王一诚他们也要留下来吃饭,所以,就让我赶紧躲了出去。”

偶遇“相亲对象”,自然不希望有“弟弟”、“姑姑”这样的外人在场。他们编的这个理由可谓合情合理。

“哦,哦!这样啊!”

虽然表达的还是带着些隐晦,但张云芬还是非常敏锐的听懂了。

“就因为害羞,就把你赶出去了?这孩子,可以跟我们商量啊,我们把她姑姑赶走就行,把你赶出去算什么事啊?”

张云芬一脸好笑又无奈的表情。

而这时候,田希然也适时的红了脸。只不过可能,她不只是为了演戏,而是真的害羞。

“那……然后嘞?”

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听懂了的田继峰,示意柯易继续说。

“哦哦,然后啊,她不是因为那啥也出来了嘛?可是突然发现没带伞,所以只能再折回来了!”

“哦对,那你?”

田继峰顺势问道。

“啊?我?”

不怪田继峰问,柯易的出现确实需要个解释。不然,他凭什么和人家闺女一块儿折回来啊?难道告诉他,为了“交代”?

不过,他俩当时确实没预想到她爹会问这个问题。

“我,我一会儿开车把她送回去啊!我没走远,她打了个电话,就让我回来了!”

柯易脸色不变,自然地道。

然而,虽然明知是他现编,但骤然听到这个借口的田希然还是猛地抬头望了望柯易。

“咳咳。”

不希望她有任何言语动作,柯易只是挤了挤眼睛、挑了挑眉。

然而,“妈,不是,我,我没有啊,那个,他是,他是想……”

性格本就不强的田希然,在父母面前,心态怎么可能比得过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柯易呢?她一开口,就明显失了分寸。

“他……额”

一着急开了口,可又没有想好说什么,父母面前的田希然,真的很不靠谱。

“哎,确实不好开口,哈哈。”见势不妙,柯易连忙站出来帮忙,“其实,额……”

承载着他们二人的希望,柯易绞尽脑汁,在看了看眼前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后,他终于道:“哈哈,哎,其实啊,我是看上客厅的那本《林清玄散文精选》了,想着让她拿伞的时候,顺便帮我偷出来,哈哈!让您二位见笑了。”

虽然犹豫了半天,但他既带着歉意,又带着玩笑。这句话一出,田继峰果然笑出了声。

“偷出来?哈哈哈。”

只不过,看着对面之人发笑的时候,柯易又“狠狠地”看了眼田希然。

而后者,自知能力不足,只好乖乖地闭嘴不再妄言。

“哎,一本书而已,还需要偷?”

五十多岁的数学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了客厅深处的书柜旁。

柯易的这个借口既普通,又让人不会觉得有冒犯。况且,还能显示出小伙子的真性情。

“你下午的时候就看上了?”

放下洗碗布后,一边打开书柜门,田继峰一边扭头问道。很明显,他这句话是带着玩笑的闲聊。

“哎,叔叔啊,实话说,我这人眼睛贼,来到别人家,就喜欢先看看有啥好东西。哈哈哈!”

借题发挥,本就是主播需要练就的本事。别人说一句,他能说十句。而且,他这话一说,之前的借口就显得更自然了。

“不是,这算什么好东西?”

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怀疑,只觉得荒诞有趣,拿出书来后,田继峰边摇头边笑问道。

“书还不算好东西吗?书中自有黄金屋啊!哈哈哈。”

顺着话茬,柯易又是取巧的一句。

在这二位大老爷们随意但又不简单的对话中,田希然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佩服。这种既不显心机,又让人觉得舒服的应答之语,田希然自觉,她永远也学不会!

然而,“诶?我这书柜好书不少,你怎么偏偏看上了这本?喜欢林清玄?”

将书放在手上摸了摸,数学老师又随意地问了句。

但是,柯易还没说什么,田希然倒先慌了。

她深知:这时候可已经跟情商无关了,有些东西,他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放在最外面,书名字又大,我一眼就看见了?

这是柯易内心的话。

“我啊,那个,以前上学的时候读过几篇先生的散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收集整理了一本精选集。看着稀罕,就想让然,额,就想让她帮我偷出来看看。”

笑了笑,虽然偶有磕巴,但柯易还是装作极其淡然地答道。

然而,就在柯易想对策的那短短几秒钟,田希然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水。并不是她担心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连谎话都没说过几次的她,真的没办法不紧张。

“哦?最喜欢哪一篇?我看看你跟它有没有缘,它这里面要是正好收录了,你就不用偷了,我送你。”

打开目录,田继峰笑着看向了柯易。

这番话说的是半玩笑半认真,看来,虽然之前的事他觉得无所谓,但是,趁着这个好机会,这位数学老师还是存了考较考较这位“未来女婿”的心思。毕竟,刚才“然然”都叫上了,可见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

“要说最喜欢的啊?”柯易战术性停顿了几秒。

这时,他好像也意识到了对面这位“便宜老丈人”的深意。

天知道,在这几秒中,田希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那还得是《温一壶月光下酒》。”直视对面人的眼睛,柯易缓缓地道:“不说内容,单单这几个字就已经很有韵味。这也是当初我一眼便喜欢上了他散文的原因。”

他没有说很多,只说了这一句。

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当初选择用它来当借口,柯易自然已经想好了后路。

而田继峰,他没有任何犹豫,只听了这一句,他便直接将书递了过去。

“不错!看来你确实与她有缘,拿去吧!不用偷,也不用还了!”

田希然依然是第一个放下心来的人,她甚至抢先一步接过了这本书。

“那个,爸,那我们就走了啊!今天下着雨,就不多坐了。”

还没待她父母回应,田希然就火急火燎地推着柯易一起,逃出了门外。

“这回,应该说明他俩关系不错了吧?”

张云芬看着关上的大门,幸福地笑了笑。

“恰恰相反。”

数学老师突然喜色一收,轻轻言道。

“啊?”张云芬很不理解,“你刚不是说……”

“他俩回来干什么来了?”面色严肃,田继峰扭头问道。

“他俩,额,拿伞?”

突然想到什么的张云芬,看了看门口鞋柜上,仍静静躺在原处的雨伞。

“就咱女儿那不会说谎的劲儿,你还看不出来什么?”田继峰盯着老伴儿,神色凛然。

“你是说,他俩在演戏?”

张云芬终于反应过来。

……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楼道里的老位置,柯易无奈道。

可虽说是老位置,这次,田希然却站在了第二节,而柯易,由于下楼梯下的慢,跟在田希然后面的他,反而停在了第三节台阶。

“我这不是怕露馅吗?”田希然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儿。

“已经露馅了!”柯易两手叉腰,“哎呦喂我是真的带不动啊!”

“带不动?”低着头的田希然眼神向上,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

“哎呀游戏术语!”柯易随意应付了一句。

“真的露馅了吗?”

“哎呀不知道!”

柯易还沉浸在懊悔中,他怎么就没有事先编好自己在这儿的理由呢?

“对了,你的伞呢?”

柯易突然看向田希然。

“啊呀!”捂嘴惊叫一声,田希然又不敢看柯易了。

“你不说就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你拿上就好了么?”

“我,我,我最后不是去给你拿书了嘛!然后,手也没空着,就,就忘了。”

这时候的田希然,哪里还有刚才与柯易对峙时的气势?

她轻轻伸出手去,手上,只有那本绿色封面的《林清玄散文精选》。

“不是。”柯易瞬间被气笑了,“你能顶着她回去吗?”

虽然柯易语气不算很重,但一直低着头的田希然,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好了,也不一定露馅,我就是开个玩笑。”柯易一看不对劲,立刻话锋一转。“不早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先回家?”

“我,我伞没拿。”

头都没有抬起来,田希然低声道。

“我送你呗!看来还真没骗你爸!”笑了笑,柯易也算是调节了一下气氛。

“不……”田希然刚想摇头拒绝。

“不是,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吧?大姐,你现在再上去拿,你觉得合适吗?”

柯易语气虽然不正经,但是,说的也倒是实话。

“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田希然终于才缓缓点头。

“这有啥不好意思啊?哎呦喂。”身为男生,他是真的觉得太小题大做了。低声吐槽一句后,他就拿起了当时放在楼道内的伞。

“额,大小姐您觉得,属下我是先回车里给您再拿一把伞过来呢?还是您就屈尊跟着属下打这一把凑合着跑过去呢?”

嘴上阴阳怪气地说着,柯易还煞有其事地弯了弯腰。

田希然当然听出了柯易的意思。因此,她斜瞟了他一眼,竟然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雨中。

“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你先等着我给你按开门,喂!你等等我,我给你打上点儿。”

在后面狼狈地一边掏钥匙,柯易还得一边脚步不停地追出去。

“哎呦喂我错了还不成?”

真怕她不上车就在这大雨里走回家,因此,追上田希然的柯易“真心”道了歉。

可是,田希然根本不傻,她可不会真的一步一步走回家。没等柯易道完歉,她看见门已经按开之后,理都没有理对方,拉开门,立刻就坐了进去。

“嘿?”

柯易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您倒是不跟我客气哈?”

看着田希然已经钻进副驾驶,柯易只好一个人打着伞默默地绕回了驾驶室。

启动,开雨刷,比亚迪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楼上的田继峰夫妇,一幕一幕地看在了眼里。

“这回呢?”

张云芬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随便坐外人的车,这是你从小嘱咐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相信我女儿是听我的话的。”

张云芬这话说的仍然很小心。

“那不就得了?睡觉!”

田继峰终于一拍板,走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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