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梦多
罗杰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门前。他清楚地听到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郭浩然与叶眉两人都在尖叫,这叫声充满了恐惧与凄惶,还带着一点绝望。
“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是那个叫莲紫的游客。她素面朝天,但却依然漂亮,不过眸子里却写满了忧伤。她似乎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使这么问了一句话,语调里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
“一定是出事了!”大胡子画家李守廉显然是多血质性格的人,他大声地肯定道。然后他一个健步站在了房门外,抬起脚就对着房门使劲踹过去。
千万不要相信警匪电视片里所演的,只要使劲踹上一脚就能蹬开房门,那是所谓的艺术再加工。虽然并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此刻的李守廉却是抱着脚,单腿在走廊上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吐着粗气,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液。他这脚狠踹并没有踹开门,反而把脚趾给伤着了。
罗杰让所有的人站到他身后,他紧紧拽住房门的把手,向他所在的方向拉住,然后用肩膀重重地撞了过去。罗杰是个强壮的浑身肌肉的中年人,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这扇坚实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门应声而开。
浴室的门前,叶眉抱着枕头披头散发地惊声尖叫着,真想不通她这么娇小的身体为什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尖叫声里充满了死到临头般的恐惧,声音从窗户的缝隙冲出旅社,劈过密集的雨点,与风声夹杂在一起,变成了警笛啸叫般的尖叫,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罗杰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叶眉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然后转身向浴室里望去。他看到了站在浴缸外赤身露体、瑟瑟发抖的郭浩然,还看到了浴缸里的那个从天花板落下来的玩意。罗杰只感觉心跳猛然加速,扑通扑通,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是一具属于年轻女性的尸体,赤裸裸的女尸!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青色的淤斑,腻滑的绿色尸液遍布全身,有的地方甚至凝结在一起,形成了膏状般的疑似固体。
——在她的喉咙处,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开的。
——她那绿色尸液下的皮肤,惨白一片,仿佛体内没有一滴血液。
罗杰毕竟是警察,他定下神后,沉稳地走到了浴缸边。他先从衣架上扯了一块浴巾递给郭浩然,让他赶快遮住私处。
罗杰把尸体捞出了浴缸,然后用手指压迫了一下尸体的颈动脉,确定了这的确是一具女尸。他又用力让尸体翻过身体,看了一眼尸体背上的尸斑。不过,他不仅仅看到了尸斑,还在尸体的背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纹在了身体上,又像是被烙在了身体上。
这图案很奇怪,弯弯曲曲的细线条分布在女尸后背的九个方向,仿佛九团火,但火焰靠内侧一端的线条却无限向内延伸,最后交缠在一块。这图案乍看上去像是九团火焰,但仔细一看又像是九个膜拜在地的人——不知道他们膜拜的对象是什么,但却可以看出他们敬畏的是几根线条交缠在一起的地方。九团火焰向远处延伸出去之后,最后却全部集结在了一条直线上,一根像箭一般的黑色线条贯穿了九朵火焰。
这时,金老太太双腿发软地走进了浴室,她看到这具女尸时顿时愣住了。
金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尸背上的图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着气,眼泪从她的眼眶淌了出来。
“老太太,你怎么了?”画家李守廉关心地问道。
“是素心!这是素心啊——素心啊素心,你不是说去南方打工了吗?怎么竟惨死在这里啊?素心啊素心,是谁这么凶狠,怎么竟害了你呀?”金老太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罗杰转过身来,对金老太太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屋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伤心的金老太太,只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屋里陷入死一般无可救药的寂静之中,只能听到窗外肆虐的风声雨声。
窗外,雨更大了。
夜,也更黑了。
罗杰搀扶着金老太太下了楼。作为一个警察,他知道如果金老太太在这个发现她女儿的房间继续呆着,说不定会立刻心脏病发一命呜呼。夏晴晴也扶着叶眉离开,其他几个人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一哄而散逃出了房间,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郭浩然一人。
罗杰在出门的时候,没有忘记回过头来对郭浩然说,千万不要去碰浴室里的女尸。这是命案现场,说不定任何一处细微的证据,都会成为将来破案的关键所在。
郭浩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冷静。他披上浴袍枯坐在床边点上了一根烟,可却恍若无神地望着窗外深邃的黑夜发着呆。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面子,作为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吓得失声尖叫。
直到香烟燃到了他的手指,郭浩然才一个激灵扔掉了烟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浴室里平躺着的湿淋淋的女尸,浑身又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赶紧穿上了外衣,忙不迭地冲出房间下了楼。
楼下的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围坐在饭桌前,满座的饭菜却没有一个人动。看了刚才那具满是青淤的尸体,谁还有胃口吃东西?
郭浩然一脸苍白,他还没从刚才那巨大的惊悸里解脱出来。郭浩然一把抓住了罗杰的袖子,声音颤抖地问:“打电话报警了吗?警察什么时候能到?”
罗杰向郭浩然望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的汪洋则大声说:“真是糟糕,这里的电话线断了,外面风大雨大,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断了。手机也没信号,这是个破败的废村,电信局根本就没考虑在这里安装信号中转塔。”
屋里传来了嘤嘤的抽泣声,是夏晴晴与叶眉忍不住心里的恐惧,郁积的不安找不到发泄的通途,她们终于开始崩溃了。金老太太更是泣不成声地呼天抢地,痛问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她的女儿。
倒是那个满眼忧伤的神秘女子莲紫,不动声色地伫立在楼梯立柱旁,冷冷地看着饭厅里所有的人,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如果这时有个更加冷静的人注意观察她的面容,一定会发现虽然她竭力掩饰,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两行不易被觉察的泪水。
郭浩然颓然地坐在饭桌旁的靠背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说道:“没办法,我们现在没办法通知警察。现在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估计河面上的铁索桥已经被水淹没了,根本没有办法通过。我们只有等天亮了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饭厅里传来了细微的“咕咕”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饥肠辘辘地响了一声。虽然大家都没胃口,但是毕竟都是一整天没吃饭了,所以听到这样的声音也不奇怪。
罗杰挥了挥手,说:“还有很长一夜呢,大家还是都吃点东西吧。哪怕吃不下,也填点肚子,我不想在看到一具尸体后,还要看到有人因饥饿而晕倒在这里。”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坐上了饭桌,除了伤心欲绝的金老太太——她还在哭泣,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罗杰让夏晴晴、叶眉和莲紫先吃上一点东西,然后陪金老太太去管理室休息。他吩咐她们一定要多与金老太太说话,别让老太太把悲伤全郁积在心里。夏晴晴与叶眉都答应了罗杰的要求,而莲紫却冷冷地说:“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说完后,她晚饭也没吃,就独自上了楼。
大胡子画家李守廉见状,连忙说道:“我也上去一下。”他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跟着莲紫上了楼,楼下只剩下了其他几个人各怀心事闷闷不乐地咀嚼着无味的饭菜。
李守廉上了楼,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取出了一部价值不菲的莱卡相机。李守廉是个画家,他本来是准备去恶诅村写生作画的,没想到走错了路来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旅社。但他并不感到遗憾,因为他很庆幸在这里遇到了这么一起命案,他觉得这次的恶诅村之行并没有白来,帆布包里的莱卡相机终于有了应有的用途。
李守廉在作画的同时,也是个摄影爱好者。在摄影方面,他对风景人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倒是对各种各样的尸体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
在美术学院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和一个同系的女孩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同居了。没想到大三的时候,那个女孩因为白血病永远离开了人世。在医院的太平间,李守廉最后一次与那女孩道别,他独自一人在太平间里吸烟,他回忆起以前与那女孩在床上翻腾滴汗的一幕一幕、点点滴滴,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悄然发生了变化。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之中,他揭开了蒙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先用莱卡相机为女孩拍了无数张照片,然后褪去了那女孩的裤子——在太平间里,他与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发生了亲密关系。
女孩火化后,李守廉将女孩骨灰中残余结晶的碎渣拣拾收藏了起来,他甚至将其中比较坚硬的几块穿成了项链,戴在了最贴身的地方。自从那天后,他没有再对任何女人产生过兴趣,除了——各种各样的女尸。他喜欢先为尸体拍上几张满意的照片,然后再对尸体任意妄为。而且——不管男尸女尸。
管理美术学院用来研究人体形态的解剖楼的老头,常向学院领导抱怨,经常有变态的学生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潜入解剖楼里猥亵尸池里的尸体。当然,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守廉干的。
毕业后,李守廉成了职业画家,虽然挣的钱不少,但却没有了与尸体亲密接触的机会。在他的内心潜意识里,常常幻想在风雨交加的深夜里劫持某个漂亮的少妇,拖进工作室里亲手掐死,然后对冰冷的尸体上下其手,满足高昂的欲望。
不过,这仅仅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他没有办法鼓起勇气真的去做这种事,他只好日夜期盼,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遇到一具真正的尸体。
刚才看到素心那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时,李守廉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感到了下体正澎湃地**,他只有弯下腰来才能掩饰住身体的变化。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具赤裸裸的女尸。所以,当他看到莲紫上了楼后,也赶忙找了个托词上了楼——他只想快点与那具尸体亲密接触!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莲紫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关上了门。李守廉的心里一阵窃喜,他想,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依稀记得素心的那具尸体躺在浴室里的位置。身为一个出色的画家与摄影师,他在走廊上就设好了快门、焦距与闪光灯曝光的时间速率。他必须要争分夺秒,进了屋要用最快的速度办完自己想要办好的事。
门没有锁,刚才郭浩然下楼的时候,心里还充满了恐惧。他一时的不小心倒为李守廉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李守廉推开了房门,把相机举在了眼前,一步一步向浴室移去。房间的灯一直是开着的,屋里所有的景象都通过相机的取景镜头展现在了李守廉的视线里——莱卡相机真是个好东西,镜头对着的一切,都可以完全真实地被记录下来,没有半点偏差。
浴室的门也开着,李守廉感到很激动,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渴望马上要看到的一切,他已经太久没释放过自己身体的欲望。
——终于,他走到了浴室门前。
——终于,他看到了浴室里的一切。
冷汗从他的额头一丝一丝、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愕然。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浴室里的地板上空无一物,素心那具赤**体的尸体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