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听着林中虫鸣,万朝云很快便离开了大部队,只走了半个时辰,便看到了等在断桥旁的人。
她奔过去,他伸开双手迎接。
“先生,那伙土匪是你引去的吗?”万朝云仰头,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模样。
陈谦轻轻捧起她的脸,脸上的红印虽然不见了,但还是能看出被打过,顿时便又自责起来,“还疼吗?”
“不疼了。”万朝云摇摇头,把药瓶子从袖子里取出来递给他,“怕你没药吃,特地给你送来。”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收紧双手,抱着,再也不想撒手。
“你还没告诉我,土匪是不是你引去的呢。”万朝云追问。
“不是,不过我以前是兵部尚书的时候,提拔过一个将才,奈何这些年天下太平,他没机会施展,我便略施小计,让他有机会带兵去端土匪窝,作为报答,他会派人亲自护送你母亲他们回京,你放心,你爹娘不会有事。”
万朝云哑然,“没了兵符,也能调兵?”
“不过是打了场遭遇战,没事。”他轻飘飘道,土匪不是他引去的,再怎么想要得到她,也不会做出故意让她身处险地而自己站出来充当英雄的事,只不过他刚好知道土匪要行动,给他传信的同时,顺势给昔日部下出了个主意,让他无兵符也能调动军队。
万朝云:“……”
“遭遇战?你方才不是说他们去端土匪窝?”万朝云忍不住笑起来。
“本来是日常练兵,不小心与土匪遇到了,土匪先动的手。”陈谦牵着她的手,越过断桥,朝更远的方向去。
万朝云闻言咯咯笑起来,“先生,你好坏,但我觉得你可以再坏点,那股土匪是你引过去的也没关系,我的人正好要练练手。”
“我担心你打不过。”方才他便是担心了数个时辰,直到见到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声音,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翌日,天亮,准备开拔的温家众人突然便发现,自己附近多了股官兵,他们也不主动攀谈,各自赶各自的路,然而当他们停下来时,官兵们也停下,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有官兵同行,趁乱上山落草为寇,抢劫钱财的山匪见了也不敢轻易招惹,一行人,走得无比安全。
而万朝云,已与陈谦出现在螭南县。
多年过去,螭南县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当年砍伐过的大片林子,现如今被种满了油菜花,只不过花期已过,那满山金灿灿的景色,是看不到了。
不过漫山遍野的向阳花却正是花期,大朵大朵的开满了山坡,晨光之下,那一朵朵向阳花,犹如一张张微笑的脸,莫名的给人一种向上,积极的感觉。
除了向阳花,还有各种果树,只不过花期都已过,再过不了两月,便能看到一个个果实挂在枝头。
甚至有些果树已挂满了果子,比如金秋梨。
“先生,有梨。”万朝云开心的指着前方成片的梨树道。
这里有守园人,他们已经习惯,自从戊戌商行旅游项目启动,虽还未大规模宣传,但已陆陆续续有文人雅士到此处游玩。
“姑娘,先生,是来游玩的?”年轻的守园人问。
“嗯,这梨可以摘吗?”
陈谦不常说话,许多时候都只是站在万朝云身后,纵容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宠溺的随她。
“可以摘,不过进园子得一人给一百文钱,离去时可以带果子回去,但我们需要按市价收取银子。”守园人极其礼貌的道。
陈谦闻言,立刻亲自取出银子递给守园人,“我们进去看看。”
“好嘞,姑娘,先生请跟我来。”守园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从小路进入。
进得果园,万朝云立刻伸手去摘金秋梨,这些金秋梨熟得不多,大部分都还不能吃,但每一株都能找到一两个成熟的。
五六年年龄的梨树,正是好产量的时候,果子一颗颗的,把树枝压得低低的,有些枝条甚至需要人用架子托起来,才不至于断裂。
摘了个果子,用手绢擦了擦,便咬上一口,“甜!”
余善有心提醒,您好歹也洗一下,然而来不及了,万朝云吃了第二口。
吃罢还递给陈谦,“先生,你尝尝。”
陈谦接过,也不嫌弃被万朝云吃过,咬了口,点点头道:“确实甜。”
“我们螭南县的梨,是温大人亲自选的品种,比别地的都甜,姑娘,我瞧您喜欢吃甜水果,不如去前边看看?前边是葡萄园,果期快过了,您来得巧,恰好赶上最后一批。”
万朝云伸手又摘了两个梨递给陈谦拿着,便提裙跟在守园人的身后,“你们这里都有什么葡萄?”
“青葡萄,红葡萄,黑葡萄,都有,端看您喜欢什么口味,有的有些酸,有的肉多,有的汁浓。”
说话间,万朝云又看到几颗成熟的梨,摘下来,递给陈谦。
继续走,再次遇到,摘下来,还是递给陈谦。
走着走着,他手里便拿了七八个梨,双手拿不住了,便抱着,余善和揽茝有意帮忙,却不好意思张嘴,甚至觉得自己很多余……
“姑娘,先生,请看,葡萄园。”守园人指着不远处的院子道。
万朝云与陈谦同时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一排排葡萄架子,在葡萄园里,还有许多人正在摘已成熟,但无人购买的葡萄。
“我们这里还卖各种葡萄干,姑娘请看,这便是,您尝尝,特别甜。”守园人很热情,一进去便开始推销葡萄干,“这些葡萄干放得久,不会担心坏掉,又甜,若能配上五味居的饼干,就更好吃了。”
万朝云尝了颗葡萄干,立刻便点点头,“好吃,待会给我打包些,路上吃着玩儿。”
“看来姑娘识货,我们这里的葡萄干都是阴干,而不是采用太阳暴晒,太阳暴晒的葡萄干会有些酸。”
“你们生意很好啊。”万朝云看了眼葡萄园,做事的人不少,若生意不好,请不起这么些人。
守园人闻言立刻骄傲的道:“那是,我们螭南县的葡萄干可是贡品级的,每年都要给朝廷进贡,还有戊戌商行,都是到我们这里买葡萄干。”
“除了葡萄干,还有别的可以带路上吃吗?”万朝云问。
“有,还有各种蜜饯,果干,姑娘若要,我带姑娘去挑。”
“先生。”万朝云回头看向陈谦。
陈谦立刻点头,“听你的。”
“姑娘,除了果干,还有豆干小零嘴。”螭南县跟河县是邻居,两个县近年来都有合作,相互扶持。
万朝云抓了把葡萄干道:“走,去挑果干。”
“姑娘这边请。”守园前头领路,“看先生仪表堂堂,儒雅飘逸,想必是文采极好的,待会咱们要经过一片竹海,竹海里有客栈,二位可定下客栈了?”
“未曾。”万朝云摇头,“竹海里的客栈?”
“是啊,我们螭南县的竹海客栈是由十六座绵延山峰组成的,每个院子,只入住一位客人,或者一波客人。”
客栈这件事不是她的注意,想必是底下的人想出来的,这些年商行都是由老爷子管理,是他批建的无疑了。
“除了竹海客栈,还有花海客栈,只不过当下已不是花期,只有少许花树开花,并不是前几个月时的满山姹紫嫣红,若竹海客栈和花海客栈姑娘都不喜欢,我们还有梅林,只是梅花还未开,得冬日过来,满山红梅,最是好看。”
“贵吗?”万朝云没想到美,只想到肯定很贵。
守园人摇摇头,“一看先生和姑娘都是大家出身,区区几十两银子,难不倒您二位,而且,我们也有便宜的客栈,只不过与他处的客栈没什么差别罢了。”
万朝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针对消费,精。
“姑娘,先生,请看,竹海。”守园人突然指着远处大声道。
放眼望去,万朝云与陈谦都震惊了,只见远山竹海涛涛,翠绿的竹迎风起舞,一浪一浪的,明明不是海,却给人一种置身于海岸之畔的感觉。
金灿灿的阳光下,碧海金波,恍若仙境。
“住在这里会不会有蛇?”万朝云震惊过后,问出了句极破坏美感的话,她最怕蛇了。
守园人闻言摇摇头,“姑娘放心,我们这里都种防蛇的药草,不会有蛇,而且客栈里有蛇药,出门游玩的时候带上,保证无事。”
“是我多虑了。”
“应该的,人之常情,许多人也有此顾虑,对了,姑娘和先生可要去体验市井生活?”他接待过无数人,一眼便看出这二位出身不低,市井生活肯定没体验过。
万朝云无语,这又什么体验的?
“如何体验?”
“做些手工,比如给姑娘编了花帽子,绢花,簪子,有专门的师傅教。”
万朝云:“……”开发得不错嘛,这都成生意了。
“对了,姑娘会抚琴吗?我们这里还有各种琴、竹笛、萧等出租和售卖,若想留画做念,我提前给您二位找好画师。”
“不用……”
万朝云话音落下,陈谦便道:“租一把琴。”
他说罢对万朝云笑道:“难得来一次,我给你弹奏一曲。”
万朝云张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算意外之喜吗?
说着话,不知不觉见便进了竹海,竹海里有大路和小径之分,大路与管道差不多,能走马车,小径都是鹅卵石小路,蜿蜒而过,不算平坦,但也不算陡峭,走在里头,浮躁的心会渐渐被抚平,变得心平气和。
走了一段后发现在一处半山腰有个小院子,院子不大,但很精致。
路过时,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迎风赋诗。
这种地方,最是吸引文人墨客,而文人墨客基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缺钱,有人伺候,没事便到处游山玩水,写诗词歌赋。
“先生,咱们竹海客栈,一共有三十个小院子,相隔极远,再过去些,便有个院子还无人居住,那处院子在溪边,能垂钓,不知先生可有想法?”
“其他的呢?”万朝云问。
“均已住满。”守园人接话,“剩下的便是花海客栈了,大半都空着,不过花海客栈一般住的都是各方贵女,适合姑娘您居住。”
“我跟先生一起住,你且带我们去花海客栈看看,若风景如画,便去住。”万朝云都不问陈谦,便决定了。
守园人吓一跳,瞄了眼万朝云的发髻,也不是妇人头啊,是个姑娘,而且不像那种青楼里的,像清白人家的姑娘……
“我们人多,你给我们找个大一些的院子,我妻子喜欢安静,最好周围不要住其他人。”陈谦看出守园人的惊讶,便出言道。
守园人顿时便明白了,也不怀疑,像陈谦这种儒雅的文人,他见多了,也有带青楼女子和小妾过来长住的,但从来都不称她们为妻子,陈谦既然以妻子相称,便是正牌夫人了,只不过人家年轻,不梳妇人头而已。
思及此,他立刻便改口,“是,不知夫人喜欢吃什么,牛肉,羊肉,或者是鱼,我好叫人给您二位送食材过去。”
“都送些来,我妻子不挑食,再送些新鲜水果来,不要酸的,她不吃酸水果。”陈谦又道。
“好嘞。”
正说着,前方有个马厩,马厩旁有马车和车夫,“路途有些远,夫人和先生不如坐马车?或者骑马也可,不贵,二十文而已。”
“坐马车吧。”万朝云发现自己腿有些酸了。
万朝云和陈谦坐马车,揽茝等几个随从便都骑马,一人二十文,人数一多,便不是二十文那么简单了,不过万朝云和陈谦都不差那点银子。
坐在马车上,途中美景一览无余,还不累,陈谦便感叹道:“戊戌商行,人才济济啊。”
万朝云也很震惊,这模式,似曾相识!
“你们这里是不是什么都收银子?”万朝云忍不住问。
“也不全是,不过是收些本钱罢了。”
说得也有道理,不然这满山的青竹,谁来种?更何况,收费也不是很贵。
万朝云有些后悔让温继华走了,而且商行在这里的业务也不想撤,如此美景,走了多可惜!
正想得入神,马车突然便停了,同时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没想到能在此处得见陈公,真是三生有幸。”
公,是敬词,与年纪无关,在陈谦这个年纪拥有多处生祠的人,在大兴是头一个,莫说大兴,往前三朝,也没有,称他一句陈公,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