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星隐曜。
林间坡下,一颗罕见的老槐树边,分有两拔人。说是两拨人,除却一边是相互取暖的浑杂一群,其实老槐树的另一拨人只有一人而已。
除了偶尔过来看看的洛无良,也再也无人敢来他身边。其间洛无良想把其中一柄吴家名剑借给他,但陈清明还是拒绝了,此刻他正在自省体内气机,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铁鹰剑士。
陈清明第一次知道铁鹰存在的时候还是在关北,大漠风光。为什么要故意招惹那群食人腐骨的铁鹰呢,虽然他是跟洛无良等人解释道是要救人,但事实上何尝没有夹杂着私情在其中。
真是奇怪,自从出山以来,明明应该淡忘了的东西又想起来了。又想起那个拐着一根棍子的老头了,总是想让我多读书少整天嚷嚷着打打杀杀,但我终究还是自个偷偷跑出来了。
报仇。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如果说曾经年少仗剑只是儿时呓语,那么如今从新拿起剑又是为了什么,只为了杀人复仇。
旧事重起而心涌翻复的陈清明收起不知是狰狞还是悲伤的表情,换作平时生人勿近的表情,因为有人走过来了。
司马威,陈清明知道这人底细不浅,毕竟他是第二个认出铁鹰剑士的人。此刻他离开众人,径直独自向陈清明走过来,不像是走错了路的样子。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司马兄,所谓何事。”
司马威摸着短尖胡碴的下巴,明显的咽了口气,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为何要故意引朝廷的铁鹰剑士过来。”
“为了救人。”
“你既然如此肯定,那你定然极为了解这些铁鹰剑士,决不会没有命令而乱杀人,即使我们如今身陷囹圄。但你想利用那些只懂得屠杀的铁鹰救我们这群废物吗?”
司马威说的大致不错,但语气透露出的反而有种不确定。
越说越起劲的司马威干脆放开膀子,双手抓住陈清明两袖,使陈清明不得不面对他,喝问道:“那你为何要逼死那一名铁鹰剑士,如果你真的只想救人,会有更好的办法,你为何要杀了他,难道你真的只是想要救人吗。”司马威说的有些激动了,“你杀了一个,你会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无论何时。那群铁鹰会追你到天涯也会紧紧盯着你的。”
被无意中擢中痛点的陈清明怒了,反问道:“与你何干?”
“我们…也许是朋友,不是吗。”司马威知道自己有点过了,随意道:“莫非你与他们有仇?”
“是,他们杀了我的舅舅。我想报仇。”陈清明坦然道。
一时语塞的司马威想不到会这样,该死。
“算了,之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还是跟你说清楚吧,唉,本来也没想说那么多的。”司马威服输道。
“什么意思。”陈清明也有些不明白他真正目地究竟为何了。
“总而言之,这里的这些人,决不能被朝廷的铁鹰找到。”司马威松开抓住陈清明的手,摆了摆手道,看样子是有难言之隐。
“为何?”陈清明的语气也些松动。
“因为这里的人身份皆是不一般,不完全是平民,都是罪民。”
当今朝廷为赢姓赵氏,承世已有六百年。天下太平却不是整整六百年,百年王朝曾经两度差点毁灭,其间更发生过不计其数的叛乱。以家族为基石的大赢王朝极重血脉,古有王候,今有世家。而罪民,就是曾经犯过罪的王候世家,甚至王子王孙,被诛族而或流放。虽然被谪为民,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体内流淌的是那些曾经上位者的血,对王朝来说,他们既是基石也是隐患。
“铁鹰剑士可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到时候罪名身份被彻查出来,极有可能朝廷震荡。”司马威看着陈清明道,“其中牵扯过大,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你可确实?”
“当然,无万全把握也有十之八九。在下自己便是证明。”
看来他会冒险来找陈清明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不想被朝廷铁鹰找到。
其中有何连系,陈清明其实也不甚了解,不过既然有着那层身份,还是别与朝廷牵扯上关系比较好,所以才会苟活在这远离庙堂的江湖之远吧。
“事己致此,为之奈何?”无意扯上了大事的陈清明问道。
“先跑罢,江湖很大的。”
司马威的提议倒是甚是符合陈清明心意。
“嗯,事不宜迟。”
“怎么了。”睡意朦胧的洛无良睁开双眼问道。
“你先独自带人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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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陈清明找到洛无良后己经顾不上解释。
已经能听见不远处有人骚动了起来,看来司马威的动作很快。
“有点不对劲。”洛无良没有在意陈清明的说辞,而是皱着眉思考道。
突然间,陈清明听不见人群的嚣闹,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陈清明望向身后,一个人影从阴影下走了出来,满下巴胡碴。
“司马兄…”
银光亮眼,一杆尖枪顶着司马威向前走。陈清明这才发觉一脸无奈的司马威双手举在头顶。
“谁是主事的,我们有问题要问。”冷漠的声音响起,身着白武服的纤细人影指着枪问向两人。
尖枪不断靠近最终停步在距两人的十步开外。
“是我杀的,那名铁鹰剑士。”陈清明举起双手,向那人示意自己手无寸铁,然后一步步靠近。
“陈清明!”身后的洛无良向前方喊道。
陈清明才微微偏头,顿时倒吸一口气。
“嘶。”
周围的树下阴影下己经被身穿黑袍白甲的持剑人占据,黑铁鹰纹,皆是铁鹰剑士。
“喂,人是我一人杀的,与他人无关。”陈清明冲那个端枪人影道。
但着白色武服不知男女的人影沉默不语,审视了一番陈清明,然后自言道:“你们不要插手。”
说罢,撇下手上人质,箭步向前。
“我可不会因为你手无寸铁而手下留情的。”清冷的声音逐渐靠近。
枪尖朝后,反手持枪。跟陈清明所学的枪法不太一样,不过若要说陈清明对世上哪种兵器最熟悉,那毫无疑问便是枪,毕竟他从小认识天下第一枪。
反手使枪可以隐藏锋尖,但对于极为熟悉枪的陈清明来说,却是一大优势,倒是可以试试。
银枪一挥,这个持枪人还是轻敌了,两人错身之间长枪向陈清明下盘横扫,陈清明没有站着不动而是故意漏出了一个破绽。
陈清明左脚尖一踮向右滑过选择暂避锋芒,然后面对一枪向下的横扫不得不腾空而躲。果然面对敌人的满是破绽的背部,擅反手握枪的白衣人一定会再反手一刺,也就是俗话说的回马一枪。毕竟敌人在空中也避无可避,白衣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人皆是背对背,最后这一刺再避无可避了。
七探龙蛇。这就是陈清明曾经所学的枪法,也是曾经纵横江湖、驰骋沙场的天下第一枪所擅的独门枪法。从理论上来说这部枪法本为擅长以一对多,千万人中取一人首级的破陈御敌之法,但两人单挑对捉也有独到之处,比如其中擒拿之法。
怎么可能,对自己背身盲刺一枪有充分自信的白衣人只能任由手中长枪被敌人拿住,两人一人握枪头一人握抢尾,成角力之势。但陈清明没有丝毫犹豫,比她更快一步,另一只空闲之手一掌拍在枪身正中间,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一圈。
另一端不甘放手的她被枪上力道连带砸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式。
所谓之瞬间制敌,虽是一瞬之间,陈清明整个过程都悬在空中,其中动作的劲道必须控制的分毫不差,并且没有一丝犹豫。
闻着地上腥烂的泥巴与杂草味的白衣人回顾之后,却始终想不到他是怎么猜到她那一刺的方向的,不然如何做到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凑到她脸边的枪尖寒芒打断了她的思绪,居高临下的陈清明环顾了一周重重包围却无动由衷的铁鹰剑士,问道:“你们的主子呢。”不知是问他们还是问她。
“啪嗒,啪嗒。”
“不错,不错。”
一人从黑夜般的铁鹰之中走出来,干脆的声音如朗月入怀般明朗。
“与他人无关,你们要找的人是我。”陈清明望向这个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贵公子,毋需确认,他就是这群铁鹰拱卫之人。
站如兰芝玉树的华贵公子听闻,双手作打哈欠状,冷漠道:“真是无聊,还以为会有趣的人呢。”
华贵公子刚刚还是一副冷漠样,突然变得一副谄媚样,笑嘻嘻喊道:“哎呦,阿银,阿银。被别人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可爱的样子呢。”
“你给我死。”被陈清明挑在地上,吃了个狗啃泥的白衣人头也不抬,气得浑身颤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看来她也当不了人质,那个人好像完全不再乎手下生死。
“唉,乏了乏了。”华贵公子随手转身拍了拍身旁黑衣的铁鹰脑袋,“快点解决掉。”语气既无乏困也无笑意,却一字一顿,像是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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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齿说出来的一般。
“等等,”陈清明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那个华贵公子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走恶心的东西。
手臂弓张,双脚跨出,一只前弓一只后张,双眼细眯起,死死盯住那个摇摆的华贵身影,咬牙切齿的默挤出一颗字。
“中。”
一杆尖枪被抛掷而出,在空中默默滑过,悄无声息。
“蠢货,闪开。”
与此同时,唯一靠近掷枪之人的人,便是趴在地上的白衣人。当她看见这个比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女子还清秀的少年,呆呆望着那个跋扈华贵公子转身后,白皙清秀的脸上逐渐透露出狰狞的时候就大感不妙,他的用枪造诣远高于自己。
枪如一条白线,首先势如破竹般穿透一个赴身救主的黑色铁鹰胸膛,那个被拍了拍脑袋的大汉铁鹰就那么死了,那条枪线的速度却丝毫不见衰弱,因为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捅出个窟窿的这一枪,险些令掷枪人一瞬间窒息。
唯一做到的便是挡住了华贵身影的视野了,不知枪会穿过几个不要命的铁鹰,至那人身前还剩几分力道。陈清明扭头不再去管枪了,转身望向最后一刻扯住他一条脚的白衣人,或者说是白衣女人。
因为这一扯,可能没能彻底杀死那个华贵公子,不过杀不死挨了一枪也不会好过。
只好亲自去杀了他了。也好,谁知道这些个位高权重的家伙有多少保命手段呢。
被唤作阿银的白衣女人惊恐的看着这个之前还唯唯诺诺的清秀少年,脸露戾气眼透凶光。心中却暗喜,那个傲慢的蠢货总算是欺负人碰上钉子了,这次侥幸不死就赶紧滚回皇都老窝吧。
下一刻幸灾乐祸的白衣人就被扼住了脖子,被拖在地上奔跑起来。拼命呼吸的白衣人勉强辨认方向,他竟然不逃而是往人堆里面扎。
“开。”
陈清明回想起云谣城时,一个驼背老人。
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当时驼背老人每次挥拳都会刻意念出来,好像是故意演示一般。事后,陈清明却始终无法悟透老人所演示的意义。
事实上陈清明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而已,曾经熟读过众多书籍的陈清明只知晓八字决来自占卜用的奇门循甲,实际上不止如此罢。
于此时,照葫芦画瓢的陈清明努力重复刻映在脑子里的画面,同时念出声来。
原来如此,那股遗留在腹不知真正用处的气要佩合这八字奇门才会如鱼得水,其他的用气之法好比挂羊头卖狗肉,徒有其形。
约莫半百之距,凌空开字之下,大气大合,五六铁鹰被气肆意震开,不死已伤。
再进十步。一身白衣却穿成了灰褐的陈清明再次站定,再提一气却不再向前。黑色的铁鹰并不拥挤齐上,一但陈清明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被嗅到了尸臭般的的铁鹰环伺而上。
“杜。”
一掌轰出,不如开门一拳气势磅礴。中规中矩,却硬生生逼退十步。
再进十五步,路已过半,再提一气。
此刻铁桶般的铁鹰却如潮水般散开,徒留身前一条无阻坦路。
突然一杆银枪彼还而来,滑过天边一条白线,形似陈清明刚刚那乾坤一掷,直冲他面门。
八分形似一分神似,陈清明停下接下来准备酝酿的第三门,选择换气接枪。
同时也看见了掷枪的人,穿着华贵白绸子的公子哥,手里抓着一件亮银的白甲。这模仿的一枪虽然徒有其形,却想不到这个傲慢的家伙会有这般气力,实在意外,也是个扎手人物。
“都闪开,不许过来!”公子哥面目狰狞的斥退了护主的鹰犬,抢过身旁一柄黑铁纹剑,双手握剑竟打算亲自上陈。
虽然狼狈却仍透出一股英气的公子哥看着自己那反掷的一枪被对方轻飘飘的徒手接住,细眯着那一双看惯了血腥的丹凤眸子,吩咐道:“去,去叫人把那些人都杀了,头颇都给我送过来,我看你还能不能冷静。”
已经冷静下来的公子哥看着只有二十来步的持枪人影,却不见慌张,自己怎么可能死呢,现在的他只想着如何折磨抓住这个该死少年而已。
敌不动,我不动。
一方只有一人却两方都陷入了沉默对峙。不是说这群食人而生的铁鹰畏惧了,毋宁说是这群挑钻的铁鹰才刚刚开始认真,双方都陷入了谁先动谁先露破绽的状态,只不过一边只能死一次一边可以死无数次。
所以刚刚那看似莽撞的一枪其实是打断了陈清明势如破竹的气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陷入技穷困境的陈清明更倾向颓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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