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没被宁涧气到，顾期修难得陷入沉思。
好像自从楼梯间的误会后，时曳就变了个人。
不再怯懦，也没了那些往日里顾期修不屑一顾的善良。演奏乐器、参加运动会、对他漠不关心，却透着分外吸引人的耀眼光芒。
而且，虽然顾期修觉得玄乎，但时曳的确治好了方星羽，甚至被顾朗奉为座上宾。
手掌捂住频率逐渐紊乱的心脏处，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困于脑海的谜团慢慢消散开。
顾期修低垂脑袋，定定瞅着方才时曳所站的路灯杆处，空气中好似残余着些许她身上独有的清新香气。
半晌，顾期修嗓音沉缓，低低笑开。
安若云没他想的那么好，而时曳，永远拥有让人忍不住探寻的隐秘诱惑。
本来就是喜欢他的人，没得到他的允许，怎么能变心呢。
竞赛成绩不过两天就传回了同诺中学。
数学组时曳和徐墨衍均为满分，并列省级第一，之后直接参加国家级数学竞赛。
物理组宁涧独占鳌头，顾期修以两分之差位居第二。
参加生物竞赛的谢松赫也拿到了二等奖。
上课前，罗成勇路过一二班时特意挺胸抬头，泛着皱纹的脸上填满发自内心的笑容。
事实证明，他三班的崽子们也可以变得很厉害。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讲完课，罗成勇理好衣襟，习惯性扫视班级里每张稚嫩还写着好奇的脸，他双手握拳，眼眶有些发红。
“同学们，在下课前我想对你们说，老师永远为你们骄傲。”
“并非成绩顶顶好才让老师觉得骄傲，平时做好人，为理想目标奋斗，都值得老师骄傲。”
“好，罗老师，我会努力的。”
“像时曳一样逆袭。”
紧随罗成勇话音响起的，是三班学生因着同诺中学这次许久未有的好成绩而升腾起来的，埋藏于内心深处的骄傲。
意外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曳手指轻戳单手支棱脑袋睡觉的宁涧，“宁狗，我好像成了学渣逆袭的典范。”
想着床头那捧向日葵今天也要保持健康的宁涧思绪被打断，薄薄的眼皮往上掀开些，冷淡嗓音透着敷衍。
“嗯，要我夸吗？”
“当然要啊，我们家曳曳这么厉害。”
顺势接过话，上周借机坐到段琉璃旁边力争最近位置嗑CP的安若云红唇轻勾，回头对两颊点着浅粉的时曳轻挑眉梢。
身为跑在第一线的显微镜式CP粉头子，安若云对时曳与宁涧两人之间微微转变的关系看得清楚明白。
从支诺诚回同诺后，时曳平均每天骂宁涧的话减少了五句，连眼神都温柔了一丝丝。
相信再过不久，她嗑的CP就能成真。
时曳：“？”
其实也没非要宁涧夸她的意思。而且，她总觉得安若云眼神奇奇怪怪的。
“你们家？”
捕捉到重点的宁涧眉目渐冷，看着安若云的眼神好像冬日结冰的湖面，没多少温度。
“漫漫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手指按压住陡然错拍的手腕脉搏，安若云压制住翻涌到大脑的怯意。
这人平日里看起来懒散无害，可安若云记得清楚，宁涧知道她之前楼梯间设计陷害时曳的事情后，那种看她像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仿佛寒风化作最尖利的锥刺，一根根准确扎进她心脏，凉得她当晚做噩梦被吓醒好几次。
迅速收拾好刹那慌乱的反应，安若云对宁涧露出个富有挑衅意味的笑。
“不然是你家的吗？”
但凡宁涧主动一点，她就能早日嗑糖了好吧。废物，只会吓人有什么用，还不是追不到女朋友。
清楚捕捉到安若云内心期盼自己和时曳在一起的强烈情绪，宁涧眸中冷意瞬间逸散大半，余下点点羞怯染红耳根。
偏头瞅了眼正和段琉璃说话的时曳，宁涧睫毛微颤，好似负重千斤般，沉缓盖住快要从眼底偷跑出来的喜欢，慢慢点头，嗓音很轻。
“嗯，我家的。”
安若云：“？”
没想到他这么骚，居然有胆承认。
早上没吃饱饭的段琉璃没注意这么小段插曲，摸着肚子眼巴巴凝望时曳，“曳曳，我想去小卖部买零食。”
“行，我陪你去。”讲台墙面悬挂的时钟快要指到十点，时曳从书包里摸出零钱，麻溜起身。
小卖部老板特制小熊饼干也要出炉了，现在去正好合适。
两个彻底被零食饼干填满大脑的人，并肩走出教室后门，一丝多余的目光也没分给耳朵几乎红透的宁涧。
支撑脑袋的手臂有些失力，宁涧慢吞吞收回遥望时曳离开的视线，缓缓沉寂下来。
他既希望她知道，又害怕她知道。
踩着点冲进重重人墙，顺利抢到盒草莓味小熊饼干，又顺手拿了两条巧克力排队付账后，时曳站小卖部外侧洗过手，开始拆包装袋。
小卖部老板出品的小熊饼干，趁热最好吃。
和段琉璃搭着话，一道温润嗓音伴着瓶粉色包装的酸奶出现在时曳眼前。“恭喜，你们这次的竞赛成绩都很优秀。”
目光从饼干移动到叶元景脸上，时曳软和笑笑，“应该的，叶学长你是同诺的活招牌，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微微摇晃酸奶，叶元景依旧笑得没脾气，“收下吧，浅陋的祝贺。”
时曳礼貌接过酸奶，视线落在叶元景另只手提着的大袋零食上，细眉轻挑。“您这是？”
招呼着默默在旁边站得笔直的段琉璃拿了瓶酸奶，叶元景侧头对高三年级所在的楼层点了点。
“家里有些事需要处理，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不会来学校了，和同学们道个别。”
身为叶元景忠实的忠实迷妹，庆幸买零食都能碰见他的段琉璃闻言倏然愣住，向来高昂的头颅慢慢低下，嗓音低哑发沉。
“啊，那叶学长，你要注意身体。”
“好，你们也是，学习的时候也要注意身体。”
笑着应声，叶元景转身离开。
穿着平整校服的挺拔身影三两下就消散在湍急的人潮中，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收回目送叶元景离开的视线，时曳拉过愣在门口差点被人撞倒的段琉璃，“干嘛呢你？”
似乎猛然找到宣泄口，段琉璃抽噎两声，又仰起头吸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止住冲上眼眶的热泪。
“叶元景要离开学校了。”
时曳无所谓地点点头，酸奶瓶揣进衣兜，快速撕开包装袋拿出块小熊饼干塞嘴里，闭嘴咽下去后才问她。
“他有事需要处理，你伤心什么？”
“他不在学校的话，会落下很多功课的。”
抬手捂住发红的眼睛和愈发滚烫的脸颊，段琉璃出口的声音带着哽咽，“而且，而且我舍不得他。”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大脑向着某个不可思议的方向转动，时曳擦了擦手，仔细观察段琉璃这伤心又羞涩的复杂神态，小声问：“所以，你喜欢叶元景？”
错调叫了声，段琉璃赶紧拉住时曳逃离人来人往的小卖部，跑到鲜少有人经过的垃圾库外侧才停下来。
攥紧饼干袋的手指有些僵硬，时曳轻拍兜里晃动的酸奶瓶，疑惑瞅着段琉璃，“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在追杀你？”
段琉璃：“……”
此刻心情比吃掉倒满酱油醋的鲜辣椒还要复杂。
段琉璃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时曳肩膀，心中默默为宁涧哀叹一声。
“曳曳，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装不懂，你是真不懂。”
时曳：“？”
看不起她？这话是侮辱她的意思吧。
手指捏得嘎嘣作响，歪着脑袋对段琉璃扯出个阴恻恻的笑，时曳嗓音压得像冬季十八摄氏度的冷空调，“说人话。”
说回正事，段琉璃瞬间站直身子重重咳嗽两声，温度上升翻涌出的红色直接从面颊蔓延至耳根。
“我的确喜欢叶学长，他人长得好看，待人谦和性格温柔，成绩好还具备各种技能。”
冒出丁点的指甲盖轻戳下巴，大而圆的杏眸滴溜转了圈，时曳眉心挤出丝缕褶皱。
“在你眼里，叶元景长得很好看？那如果换个人成绩好性子也好，你会喜欢他吗？”
不止一次听到过时曳嫌弃宁涧长得丑的话，段琉璃仰头长叹，缓过神，决定帮帮这个多长一张嘴的男同学。
“我喜欢叶元景，首先建立在他是叶元景的基础上，而不是那些外界赋予他的条件。换个人的话，我大概率是不会动心的。”
“我说他好看，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想去肯定他。而且，叶学长确实很不错。”
说到最后，瞧着慢慢闭紧嘴巴的时曳，段琉璃握住她的手，尾音勾着上扬的俏皮。
“像你觉得宁涧丑，可大家都认为他长得很好看。如果某天你突然感觉他变顺眼变好看了，说不定是你对他有点动心了。”
时曳：“！”
动心？她对宁狗？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时曳瞟了眼段琉璃，“你没胡说吧？”
别的本事没有，理论经验一大堆的段琉璃拍着胸膛保证，“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安若云。”
趁着宁涧和谢松赫去上厕所，时曳拉过安若云和段琉璃，三人脑袋凑一起小声开聊。
“所以，如果你看以前的死对头忽然顺眼，是对他动心了吗？”
“忽然顺眼的话，也可能出于这人没跑我眼前犯贱乱舞的原因。”
绷紧的精神舒缓许多，时曳拳头稍稍松开，继续问：“那如果，你觉得他变好看了呢？”
“变好看？”随意将脸颊边散下的头发勾上耳朵，安若云红唇微抿，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那可能，是有点喜欢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