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公孙焦出了个主意:“乐羊不就是乐舒的父亲么?让乐舒上城头上说服他爹退兵,不就是上策吗?”
姬窟觉着不错,对乐舒说:“你父亲来攻城,你如果能说服他退兵,便封你一座大城邑。”
知父莫若子,乐舒很是无奈:“之前父亲都不肯来中山为官,如今既然已在魏国入仕,我父子便是各为其主,岂是我能说得动的?”
姬窟可不管那么多,非要他去。无奈,乐舒只好登上城楼,请父亲出阵相见。乐羊子披甲戴胄登上临车,一见到儿子,大骂道:“君子不居危国,不事乱朝。你贪图富贵,不知好歹。如今我奉魏君之命来吊民伐罪,还不劝你主公投降,咱们还可相见。”
乐舒说:“降不降是主君的事,我又做不得主。只求父亲暂缓攻城,容我君臣从容商议。”
“那就休兵一个月,你们君臣早做决定,别耽误了大事。”
乐羊果然下令,只是围困中山都,却并不下令攻城。姬窟觉着乐羊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便一直拖着,也没有其他主意。
过了一个月,乐羊派人来讨回信。姬窟又叫乐舒出面求得一个月的宽限之期。这般来来往往三次后,西门豹忍不住问了:“元帅不想拿下中山吗?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发起攻击?”
乐羊答曰:“中山子不体恤百姓,咱们才来讨伐。若攻城太急,难免误伤城中平民。我之所以暂缓三个月,不单单是为了保全父子情义,更是要收取民心啊!”
其实像乐羊这样毫无根基之人,骤然身居高位,难免会遭人忌恨。眼见他三次缓攻中山,魏文侯身边早有人进了无数谗言:“乐羊本来已经势如破竹,只为了他儿子一句话,竟然三个月不攻城,可见他们父子情深。主公若不召他回来,恐怕白费军力钱财,却一事无成。”
魏文侯没有直接回应,目光投向翟璜——乐羊的引荐人。翟璜说:“乐羊必是有什么妙计,主公千万不要怀疑他啊!”
此后,朝中群臣奏疏如雨,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中山子准备与乐羊半分其国;有的说乐羊密谋与中山联兵攻打魏国------魏文侯把这些奏折全都扔到筐中,密封起来。不仅如此,他还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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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使者前去劳军,另在安邑城中为乐羊修好了府第,只等他归来了。
这一切,乐羊都心怀感激,遂下令全军将士奋力攻城。中山城城墙坚厚,且储备粮草充足,鼓须与公孙焦日夜巡逻。他俩还将城内的房子拆了不少,得其木头与石块,以作守城之用。
如此这般,魏军一连攻打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乐羊火了,索性与西门豹亲自站在城楼下,冒着箭石,督促四门急攻。鼓须正在指挥军士往下扔石块,不料被城下射上来的箭正中脑门,立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山城内的房子都快拆没了。公孙焦对姬窟说:“情势危急了,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可退敌了。”
“什么办法?”
“乐舒三次求他爹缓攻,乐羊都答应了,可见他爱子甚深。可以将乐舒绑在高高的竹竿上,若不退兵,便杀了他,到时让乐舒苦苦哀求,乐羊必会缓攻的。”
姬窟一一照办。乐舒被捆在长竿上,大声呼叫:“父亲救命!”
乐羊可一点不心疼,兜头一顿好骂:“不肖子!你在这里为官,上不能出奇谋助主建功;下不能见危委命,为你主公求和。怎么还敢跟个吃奶的小孩子一般,在这里哀号求怜?”说完,便架弓搭箭,要射死乐舒。
乐舒暗自叫苦,赶紧下来见姬窟说:“我父亲志在为国,根本不念父子之情。主公自己设法守城吧,臣只有请死于君前了。”
公孙焦说:“乐羊攻城,他的儿子乐舒自然也有罪,合当赐死。”
姬窟不忍心:“这不是乐舒的错。”
公孙焦一步不退地说:“乐舒死后,臣自有退兵之计。”
乐舒自刎而亡,公孙焦这才讲出他的办法:“人情莫亲于父子,现在把乐舒烹制成肉羹送给那乐羊。他一见必会心意摇动,五内俱焚,无心攻战,届时主公再领一军杀出,大战一场,或许能侥幸得胜,也未可知。”
也没别的法子了,姬窟挥挥手,随公孙焦去了。乐舒被烹成肉羹,和他的头一起被送到乐羊面前,说:“寡君因为小将军不能退兵,已杀而烹之,现将肉羹送上。小将军尚有妻儿在城中,若元帅再攻城,寡君只好将他们也诛杀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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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羊指着儿子的头颅骂道:“不肖子!侍奉这样的无道昏君,自己找死。”
当着中山使者的面,乐羊将那罐肉羹吃得干干净净,说:“蒙你主君恩赐,破城之日乐羊会当面感谢。我军中也有鼎锅,正等着中山君呢!”
使者回报,姬窟听得是心胆俱裂,眼见魏军攻城势急,愈加担心破城后受辱,只得入后宫自缢身死。公孙焦开门出降,乐羊将他论罪斩杀。安抚城中百姓后,留下五千魏兵守城,由西门豹统领。
乐羊自己将中山国的府库重宝装载上车,浩浩荡荡班师回安邑。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知那位深明大义的乐羊子妻心中是什么滋味?长子之死,会不会令她生出“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悔意?
魏文侯亲自出城来迎接乐羊子的凯旋,安慰道:“将军为国丧子,实在是孤的罪过啊!”
乐羊叩头答曰:“臣不敢枉顾私情,而忘了主公的托付。”
朝见已毕,乐羊献上中山国的地图,以及府库藏宝。文侯在内台设宴,亲自捧觞为乐羊赐酒,乐羊子一饮而尽,趾高气扬,大有倨傲之色。
魏文侯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在宴后命人拿着两个竹筐送到乐羊府上。乐羊想着里头一定是些珍珠金玉之类的,怕别人看见眼热,魏文侯这才派人私下送来。打开一看,原来全是群臣参奏他要反叛的折子,顿时大惊。
次日一早,乐羊便入朝谢恩,文侯要给他议赏。他拜辞道:“中山能灭,全仗主公操持,臣只是在外头效犬马之劳,何功之有?”
“若不是寡人,你便不能得到任用;但其他人也担不起寡人的委任。可将军也太辛劳了,便前往封地安享富贵就是了!”
文侯以灵寿封给乐羊,号为灵寿君,免去了他的兵权。翟璜不解:“主公既然知道乐羊的能力,为什么不让他领兵守边呢?”文侯笑而不答。
退朝后,翟璜还是想不通,问了李克,李克说:“乐羊连亲生儿子都不爱惜,太狠心了,这样的人主公用着能放心吗?想想当年管仲为什么要怀疑易牙吧!”
翟璜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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