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丞相于下午进入九皇子府,临近天黑方才从密道离开。
待季丞相走后,端坐于轮椅上的九皇子竟站了起来,他在窗边轻叩两声,一个黑影身形如鬼魅般出现。
“此物送去幽州。”九皇子把一个信封交给影卫,“告诉靖王,他女儿留恋楚国风光,晚些天再回封地,望他勿念。”
影卫低眉敛目,将信封揣入怀中,“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影卫连夜骑上快马,前往封地。
两天之后,靖王于就寝之时,忽闻有石子打在窗棂,当即警惕地打开窗户,一信封端端正正地摆在窗台。
靖王撕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枚玉佩,他脸色一变,玉佩赫然是他女儿长乐的信物。
又听不知从何方响起的传话,靖王脸色十分不好看,威胁,明晃晃地威胁。
靖王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六万精兵全都借予他,还请他念在长乐少不更事,不要跟她计较。”
靖王连夜整顿士兵,这才发现,其中一个副统领是九皇子的部下。
里应外合,靖王早就成为棋子。
靖王哈哈大笑:“这一盘棋局竟从一开始就将本王算计进了去。”
副统领成为统领,带领六万精兵前往京城,沿途与精锐千人部队汇合,算起来,竟有十二万兵马,而京城能快速调用的拢共不到八万。
九皇子蛰伏多年,甚至自伤双腿降低所有人的防备,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他母妃是个宫女,出身低微又早逝,又无娘家扶持,无怪乎他会选择隐忍,敛藏锋芒。
长乐后来想,难怪季丞相会倾尽全力助九皇子上位,依他的聪明才智,恐怕棋局刚摆好,他便已识破,压中赢家。
他不过是以观棋人的角度进入棋局罢了。
太子监国,春风得意,并命人暗中按照他的身量赶制龙袍。
宫人皆有目睹,老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甚至在某天中午还从床上坐起来吃了一碗肉。
为了方便吞咽,御膳房上了一碗肥肉,太子为表孝顺,亲自服侍老爹用膳,得众人夸赞。
醒来后,老皇帝差人进行彻查,知晓是先前炼丹吃坏了身体,心生愤怒。
虽然道人已被斩首,但当初把道人接入宫中的,是太子。
自古帝王多疑心,经历这么一遭,老皇帝不免想到是太子居心不良,便对他生了厌弃,加上这段时日太子在监国时展露出对权力的热爱,这是明摆着觊觎自己的位子呢,老皇帝更加不爽。
贵妃趁着老皇帝大病初愈,花言巧语哄得老皇帝心花怒放,并暗示太子有登基之意,老皇帝疑心更重,而贵妃所说也正合他意,于是大手一挥,写下废太子诏书,改立贵妃之子,七皇子为太子。
写下诏书的当晚老皇帝就不行了。
他这次中风更严重,连口水都包不住,到处乱流,嘴巴歪斜,白眼翻上天,抽搐不已,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太医院对此束手无策,太子被老皇帝的模样吓得不行,此时,太医院院首脑中忽然闪过一人,他连忙道:“太子殿下,快去请国师,举国上下,唯国师能救圣上!”
“对对对,快把国师叫来!”太子一脚踹在小太监屁股上,不停地催促。
他这一脚让小太监撞到了柜子,没装好的两道圣旨就这么掉在他怀里。
小太监吓了一跳,眼珠一转,藏到帷幕后,连忙给太子使眼色。
明显是新写的诏书,太子心道,父皇怕是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提前写下让他登基的诏书。
太子满心欢喜地打开一看,差点晕过去。
太子怎么也想不到,在老皇帝晕倒的这段时日,他事事亲力亲为,熬夜看奏折,还不忘陪老皇帝用膳,老皇帝怎么就要废了他呢?
太子想不通,太子很生气,太子站在老皇帝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小太监弓着腰立在他旁边。
太医面面相觑,连忙告退。
九皇子坐着轮椅,进入皇城最高的那座宫殿,瑶台。
瑶台很高,夜晚风也大,国师负手而立,抬眸看着满天星辰的天空。
“国师,父皇快要不行了。”九皇子推行轮椅至她身侧。
“紫微星最近格外地亮。”国师道。
九皇子看了一眼天空,又很快收回,俯瞰整座皇城。
他道:“本宫还以为国师会不忍心,毕竟父王如今的情况……”
国师神色淡淡:“殿下,时间不多了。”
九皇子靠着轮椅,漫不经心:“太子上位,定想做出一番功绩立下威望,国师拟好抗旱奏折,太子未必不肯施行。”
“整肃朝廷,清理户部,充盈国库,试验田作物培育,轻徭役薄税赋,全民种植抗旱作物,太子,魄力不足。”国师声音不咸不淡。
对于大刀阔斧的改革政策,施行不利外戚的条例,继承人更偏向于因循守旧。
并且,更多的掌权者只在乎自己利益,为了一己之私,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哦?”九皇子笑道,“国师如此看好本宫?”
国师不语,九皇子轻声道:“国师胸怀天下,又有雄才伟略,熟读兵书,心系万民,何不自己登基,将来被写进史书,作为千古第一女帝让后人膜拜?”
“不感兴趣。”对于九皇子的试探,国师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帝王多疑,何况是紫微星出世的真龙天子。
皇宫灯火通明,隐隐飘出哭声,钟声随之响起。
九皇子饶有兴趣地望着乾清宫的方向,见宫人拿着白布脚步匆匆,眸中笑意更盛。
过了片刻,他用手撑着脑袋,黢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负手而立的女人。
衣袂翻飞,遗世独立,清冷绝然,仪态万方。
他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国师,如果换成是皇后的位子呢?”
对方不带半点感情地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话,转身从瑶台离开。
宫殿里安静下来,没有半点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九皇子却对那句话言犹在耳。
她说:“殿下,该去送你父皇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