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萱离开谢湛怀抱后,本是不愿再与他言语,可思及礼数,终是抿了抿唇,低着眸,朝谢湛道:“多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谢湛调整了一下呼吸,想起方才手落在她腰间的不当行为,也道:“我方才无意冒犯。”
一场意外的拥抱,打破了方才二人之间争锋相对的紧张。
可再是有所缓解,再是心腔中“砰砰砰”声如雷贯耳,也抵消不了方才流淌于你来我往中,那不可忽视的针尖麦芒。
他们之间,似乎横亘着太多种种。
扶萱落地后,便察觉出脚裸处的疼痛,可她不愿再与谢湛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竭力稳稳地站着。
她垂着眸,自是不知,小脚微颤的模样早已落入谢湛眼中。
谢湛闭目轻吐一口气,自嘲一笑。诚然不是他心真的那么善,而是他不帮她,恐怕她真回不去。
“扶你?背你?还是抱你?”
少顷后,他毫无情绪地问道,仿佛怎么办,他都无所谓。
听得透着亲密的话,扶萱诧异地抬头,对上的,却还是那双冰冷的眸光。
既然并非真心要帮助,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勉强询问?
扶萱冷声:“不劳谢公子费心,我家婢女自然会来找我。”
她话毕便寻了一方几步外的石阶,忍痛瘸腿走过去,安然坐下。
一身白纱配红衣,腰背挺直,容貌若仙,直将萋萋青草地,点缀出一袭明艳,坐出了绿叶捧花的美妙感。
谢湛眯了眯眼,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遭人这般嫌弃。
按他往常性子,早就转身离开了,可今日几次抱住端坐于石阶上的那位女郎,现下,饶是他再不想承认,他也察觉出了自己近日的异样,猜到了自己多次烦躁的缘由——
对她,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总是不由自主想要靠她过去,甚至,想更进一步。
当真是魔怔了。
就因她会嫁给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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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夜幕低垂,天空中再次飘下雨来。
谢湛尚未离开,眼看着河堤边,为避雨,行人急急地奔跑快走,他终是认命般的往扶萱身旁走过去,折扇往她怀中一放,俯身朝人膝弯一捞,留了句冷冷又不容人拒绝的“拿好”,横抱起人便走。
扶萱被他猝然一抱,下意识地,一手抓起他的折扇,一手抬起,扶住了他的肩头。
她在他怀中抬起脸,奇怪地看向他。
谢湛目视前方,似察觉到怀中人的视线,辩不出情绪地说了一句:“你我既是有婚约,算不得失礼罢。”
像说给她听,又像说给他自己。
扶萱抿唇,他事都这般做了,自己还能说别的?婚约?也不知是谁,方才问自个是谁的。
到底还是受了别人帮忙,扶萱最终应了一声“嗯,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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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多日,大理寺接到的案情不断,众人忙地焦头烂额。直到四月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日,谢湛正在伏案写着呈文,同屋办公的杨寺卿带着怀抱案牍的李寺丞进来。
待谢湛搁下狼毫,杨寺卿走到他案桌边,指关节朝他案上扣了扣,“近日京兆郡的案子,听说了吗?”
谢湛抬眸看他,勾了勾唇角,“没有。”
杨寺卿“嗯?”了声,“你自家母舅,没讲?”
京兆郡刘耽,谢夫人刘氏家兄,是谢湛母舅。
谢湛道:“京兆郡成千上万的案子,犯得着个个给我讲?到底何事?”
杨寺卿露出“听我娓娓道来”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道:“你判过的那个云裕山庄的案子,罪犯叫余浩的,他不是被太医院检查说痴傻了么。近日多次流连在百花楼,瞧起来也不像痴傻的,这事啊,在建康城可都传遍了。”
谢湛静听。余家本也不将余浩的事放眼里,任他出门寻欢,也是预料之中。
杨寺卿继续:“偏偏这几日,他回回去百花楼,都能遇到那个扶家被他打残的扶谦。然后……”
他突然一停,卖起来关子。
谢湛嗤了一声:“两人打起来了?”
杨寺卿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要猜错!”
“没打?”谢湛不可思议地问,按上回他与扶萱找上扶谦时,扶谦那番愤恨的状态,没道理见到余浩不动手的。
“扶谦但凡看到他,就这样,”杨寺卿挺直腰背,双手置于身后,学起来扶谦的模样,抬起一手指着前面,“朝余浩说:白日行多亏心事,夜里便有鬼敲门。”
谢湛淡声,“这是威胁。”
“有趣的是,回回余浩从百花楼回去的路上,马行到半路即停,然后便有‘鬼’上前敲他的马车门,且边敲边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偏只听得见声儿,看不见人,声音还不男不女的,吓地那驱车的老夫着实不清。”杨寺卿补充。
“你也信是‘鬼’作为?”谢湛挑了挑眉,“定是人为。”
谢湛话落,心里猛然一惊,一个念头冒出他的脑海,那句狡黠的“没有证据,不就算不得违法犯罪么?”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的思绪还在漂浮,就听杨寺卿继续道:“一连喊了五日,什么事也没发生。第六日,马车刚停下,那车夫被吓地屁滚尿流,赶紧跑了,然后余浩就在那日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断了?”谢湛问。
“没彻底断,他家有太医治呢,哪能轻易断了?”杨寺卿道,“但去京兆郡报案,说对方说了,再出门猖狂,到时候打断他另两条腿!”
“尤其第三条。说长的太小,有碍观瞻。”
谢湛将将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一听这话,气一个没喘匀,直接呛住,连连咳了起来。
当真魔怔!
方才他还以为动手的是扶萱。
李寺丞在谢湛身后的架子上摆好案牍,忙问了一句,“谢少卿没事罢?”
谢湛将气喘匀,这才摆手,道了声无事。
见杨寺卿古怪地看着他,谢湛连忙解释自己反应过大的缘由:“这种话,报案时他也讲得出口?”
杨寺卿讽刺一笑,“可不是么?他以为对案情有帮助呢,知无不言。结果呢?广为人知的是,他有太医院定的痴傻证明啊,这案啊,都没被立起来,倒是他那‘有碍观瞻’被传地人尽皆知。”
谢湛垂眸冷笑了一声,当真是如她所言,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