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疯子和傻子(城南花已开)

夜很长,年轻人起来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去外面逛了一圈,捡回来了一些废纸、枯树枝,颤颤巍巍的生了一堆火。

但一点燃就又被风吹灭了。

反复几次,他也失去了耐心,没有再去生火。

无所谓了,混成这样,冻死算了。

一年前,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怀里揣着多块钱。

此前从未踏出过家们的他,用了两天就把钱花完了。

不想回去,也不愿意回去。

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混出来呢?

但真正去为了填饱肚子去想法设法生活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件事有多难。

没有本地的居住证,正规的场所不敢收。

去工地做了两个月的小工,结果结算的时候,人去楼空。

不过还好,最起码,这两个月里,吃住没有发愁。

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跟着一个人去郊区挖煤。

结果,自然是进了一个黑煤窑,拼了命逃出来,哪敢想着要钱。

所以,这些天里,他一直都是躲在这个废弃的厂房里,白天无所事事,晚上出来翻翻垃圾桶,捡点东西,让自己不至于饿死。

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他不想再回去。

怕他们来抓他,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隐藏起来。

有时候被上夜班的清洁工和路人碰上,都会毫无例外的认为他是个疯子。

而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二岁,一事无成,离家出走,变成了走投无路。

人生,貌似对他从来都没有公平过。

但他运气还算不错,在这个最寒冷的夜晚,生不起火,也没有被冻死。

早上的时候,他本来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就听到了身边传来了一阵声音。

不是很大,但在这个空旷的环境里显得尤为清晰。

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两三个穿着同样破烂的半大孩子,围着一个什么人。

拼命从那人手里抢什么东西,对方一直在反抗,但貌似没什么作用。

终于,等他看到其中一个孩子抬起头,把一块沾满了黑色指印的面包塞到嘴巴里时。

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在抢吃的。

盯着看了几眼之后,他又重新闭上了眼。

连自己都管不好,哪有资格管别人呢?

过了好久,这些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他睁开眼睛,才看清楚前方那跪坐在地上,低声抽泣的人。

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头发甚至比他的还长,而且,更油。

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显得对方臃肿无比。

这么大的人了,几个小孩子都怕。

“喂”,他朝那人喊了一句。

结果对方没有回应他。

“哭完了就出去,这地我的”,他又大声喊了一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躲着的地方,他不想因为谁的出现给自己又惹来麻烦。

对方还是没回应他。

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怒火,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那人面前。

不轻不重的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对方终于抬起了头,脸上脏兮兮的,转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无辜的看着他。

随即低下头,捂住了刚刚被他踢过的地方,嘟了嘟嘴巴。

嗓子里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痛......”。

紧接着,空气里就响起了一连串的“咕咕”声。

“饿.......”

这个声音,也是他发出来的,相配合的还有一个揉肚子的动作。

年轻人在原地愣了愣。

自己面前这个说话都有些吃力的人,听声音,是个女的。

心里的怒火消失了大半。

这样的天气,自己一个男人,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更何况一个女人呢。

他慢慢蹲下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揉肚子,嘴巴里嘀嘀咕咕的发出一些音节。

看来,是真的饿了。

“噗,看你这样子,算了,今天我大方一次,请你吃饭好吧。”

“我叫赵离。”

地上的女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嘴巴里蹦出的两个字是。

“吃......饭......”

看来,她笑是因为听到了这两个字。

看着赵离往前走去的背影,她撑着地上的石子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在了身后。

这一天,是冬至。

寒风刺骨,大雪覆盖满地。

疯子和傻子。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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