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飞龙在天 第三十八章 五马争槽

南平号称北楚,那南楚就是武平。

大宋想要取得荆湖地区的控制权,另一个要剔除的割据势力就是湖南的武平节度使。这样才算彻底拿下楚国。

说武平必说马楚,马楚在三湘大地足足风光了五十五年,比中原的五个朝代(梁唐晋汉周)加起来的时间还要长。

它的开创者,就是自称伏波将军之后、骁勇善战的马殷。

马殷,字霸图,唐许州鄢陵(今河南鄢陵县)人。出生于唐武宗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

这一年出生的人生肖属猴,历史终于到了猴年马月。

就在这一年,好几个皇帝都先后出生了。我们不妨掰着指头数一数:

后梁开国皇帝朱温,吴国开国君主杨行密,吴越国开国君主钱镠,南楚开国君主马殷。

马殷出身八辈贫民,家无隔夜粮,身无御寒衣,家徒四壁,身无分文,没什么可以骄傲的。从小学的是木工,以帮人打个床,修把椅子,做个柜子为生,受尽了人间白眼,喝饱了东西南北风。

唐僖宗中和四年(884),黄巢在泰山狼虎谷兵败自杀,蔡州节度使秦宗权就在蔡州(今河南汝南)造反称帝,建国“大齐”,自称大齐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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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魔王秦宗权称帝后,专干祸害人的事:四处抢钱、抢人、抢粮、抢地盘、抢老婆。其残暴程度在历史上无人能出其右,有专家说他在反人道的事业上干到了第一名。

秦宗权的军队行军打仗,不带米不带面也不带油,只带盐,遇到老百姓,直接突突了,然后装上车带走当干粮。饿了就撒盐烹肉、烤盐尸。

秦宗权的军队就像蝗灾,所到之处,基本上是三光。“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

《资治通鉴》云:“极目千里,无复烟火。”

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三十三岁的马殷选择杀人。

他应募从军,成为秦宗权手下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的部下。

由于做木工的缘故,作战中,马殷的三板斧耍的好,很快就以勇武闻名军中。

跟着这帮吃尸的军队,马殷应该也是烤过某些肉,喝过某些汤的。

光启三年(887),秦宗权举全国之力想要夺取汴州(指开封),结果被朱温打得大败,“其势渐衰。”

龙纪元年(889)二月,秦宗权被手下大将申丛诱捕,折断大腿囚禁起来。申丛向朱温邀功请赏,想赚点零花钱。

朱温当即封申丛为淮西留后。申丛捧着淮西大印还没快乐一个晚上,就被都将郭璠杀了。郭璠押解秦宗权,献给朱温,这回该郭璠捧着淮西大印笑了。

同年,秦宗权被押往长安。唐昭宗在延喜楼,签收完快递,再给朱温打了五分好评,然后命人将秦宗权,绑在一棵独柳树下,凌迟处死。

杀人者,终将被杀,这就叫因果,这是个死循环,谁都逃脱不掉。

秦宗权的手下孙儒接受朱温的招降,率军南下,受封为淮南节度使。

不久,孙儒被镇守扬州的淮南军杨行密打败,诛杀。刘建锋和马殷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投降杨行密,而是对着空中哭拜了孙儒亡灵后,聚拢残部七千多人逃到洪州(今江西南昌)。

在洪州,刘、马、殷二人大肆招兵买马,短时间就聚集了数万人。大军辗转西入湖南,击败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占领潭州(今湖南长沙)。

刘建锋和马殷终于找了个安身立命之地,刘建锋自称武安军留后。

乾宁二年(895),唐昭宗任命刘建锋为检校尚书左仆射、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刘建锋常与部下酗酒为乐,不理事务。

老人言: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可扶,朋友家的门不能踹,朋友家的墙头也不能扒。

唐昭宗乾宁三年(896)四月,刘建锋私通部下陈赡之妻。睡了兄弟的妻,坏了天理,破了规矩,也该活到头了,陈赡怒而杀之。

众人推举张佶为武安军留后,不知何故,张佶在前往府衙时,堕马受伤。

张佶想了想,或许自己福报不够,还做不了这个节度使,就对众将说:“马殷公有勇有谋,为人宽厚,比我更适合当主帅。”他自己请辞不干了。

马殷当时正在攻打邵州,得到消息后,马殷犹豫不决,“自己要不要当这个节度使呢?”亲信姚彦章劝说道:“您与刘龙骧、张司马,三人一体。如今,刘龙骧被杀,张司马受伤,这正是老天要让您当这个主帅啊。”

马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木匠,有一天也能干上节度使。于是命部将李琼继续攻打邵州,自己星夜返回潭州(今长沙)。

一马离了邵州界,不由得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马霸图做留后全都是皇天眷顾。

乾宁三年(896),张佶把马殷扶上留后的宝座,自己领头,率众参拜,从此定下君臣名分。

马殷任命张佶为行军司马,命他代替自己攻打邵州。不久,马殷被大唐朝廷任命为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

此时的湖南,军阀林立。拥有谭州、邵州的马殷,也只是众多割据势力中的一个。

道州的蔡结,衡州的杨师远,郴州的陈彦谦,永州的唐世旻,连州的鲁景仁,谁都想成为湖南的老大。

除此之外,外围还有死对头,位于淮南的杨行密。

马殷不断地开疆拓土,逐渐占据湖南全境,完全确立自己南楚头号老大的位置。

光化四年(901),马殷被正式任命为武安军节度使。第二年,唐昭宗又加封马殷为同平章事(宰相)。

他上表唐廷请求追封孙儒为司徒、乐安郡王,立庙以祭祀。做人不能忘本,没有那个喜欢折腾的孙儒,马殷啥都不是。

公元907年,朱温建立后梁,马殷遣使纳贡,被朱温封为楚王。马殷在湖南及周边地区建立楚国,以潭州为国都,升潭州为长沙府。

建国承制,自置官属,筑城墙,建楚王天宫幕府。楚国成为五代十国的“十国之一”,史称“马楚”或“南楚”。

公元923年,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马殷命儿子马希范入京朝贡,并上缴后梁授予的都统印信,李存勖封马殷为楚国国王。

马殷在位时,采取“上奉天子,下奉士民”的策略,不兴兵戈,保境安民,对内发展农业生产,奖励农桑,发展茶叶,倡导纺织,重视贸易,减轻百姓赋税,使得楚国经济得以繁荣。

长兴元年(930年)十月,做了三十五年楚国国王的马殷去世,时年七十九岁,谥号武穆。

人,从来都不应该自暴自弃,谁曾想,那个靠手艺讨生活的小木匠,一转身,也可以惊艳所有的人。千百年后,湖南也有一个小木匠,五十七岁了,木匠干不动了,只身闯荡京师,就想靠画画再混口饭吃,结果,不小心就成了那个世纪最牛叉的画坛巨匠,他的署名叫白石老人。

◆长沙童谣

据《史记?项羽本纪》载,早在楚怀王客死于秦时,楚国的南公就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结果就是,项羽大破章邯军,章邯投降,秦遂亡。

看来,楚国和宿命论是分割不开的。“楚”作为国号一千多年后又一次出现在原先的版图之上,这就是南楚。

此次建立楚国的人不姓熊,而是姓马。神马都是浮云,马楚似乎也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

容州刺史庞巨昭善于利用星象占卜人事吉凶祸福,人称庞半仙。有人问他湖南与淮南的国祚长短。庞巨昭道:“我来长沙时,听到有童谣在唱:‘三羊五马,马自离群,羊子无舍。’马氏还有五位君主,杨氏还有三位君主。”

历史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童谣,都曾预言某些朝代的兴亡更迭、人物的成败祸福,以及社会战乱、自然灾变的前兆或验证等,这似乎就是上天的垂示,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比如《后汉书》载,汉献帝元年初,长安有童谣说:“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自下而上解字,这里的“千里草”是个“董”字,“十日卜”就是“卓”。董卓当权后,何其显赫张扬,可是他的飞扬跋扈引起诸侯讨伐,最后被他的养子吕布所杀,落得“不得生”的结局。

三国东吴时孙休永安三年二月,有童谣传言:“三公归于司马。”四年后蜀国灭亡;六年后魏国被司马懿之孙司马炎废掉,晋朝建立;二十一年后吴国被司马氏的晋朝统一了,三国都归于司马氏的晋朝了。

武则天时期,民间开始流传一首“黄獐歌”,歌词是:“黄獐黄獐草里藏,弯弓射你伤”。不久契丹族反叛,杀了都督赵翙,营房和都督府都被契丹人占领。朝廷前后派出一百多万兵马前去征讨,结果全都被契丹人给打败了。大军败退到黄獐谷,结果就是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自从长沙开始传唱:“三羊五马,马自离群,羊子无舍。”似乎马家投降,杨吴的灭亡,早有定论。

马殷死后,楚国历经马希声、马希范、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五位君主之后,被南唐大将边镐所灭;

吴国自杨行密死后,历经杨渥、杨隆演、杨溥三位君主,被权臣徐知诰(李昪)篡夺。

纵观中国历史,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的预言以童谣、诗歌、石碑等形式流传,这些预言往往都是以类似于字谜或其它的形式,不直说,让人去悟,只有个别牛人能参透其真实含义,老百姓只能等到事后才能恍然大悟。

比如跟赵弘殷有关的童谣:“有一真人在冀州,开口张弓向左边。”结果,他的四个儿子,两个做了皇上。

◆五马争槽

马殷去世前留下一条遗训:王位继承顺位是兄弟相继,兄终弟及。

大部分政权继承方式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有个缺陷就是:“兄弟之亲本不如父子,兄之尊又不如父”,无法将权力继承最大限度的限制在一人身上,所以就容易出事。

为确保传承制度有效执行,马殷还在庙堂上放置了一把宝剑,宣布:“谁要是违背我的遗命,就杀死他!”

马殷这条遗训为南楚的内乱埋下巨大的隐患,面对皇位的巨大诱惑,南楚的马氏“希”字辈兄弟们最终都没能忍住,走上了一条互相残杀的不归路。

马殷病危时,掌握了军政大权的马希声第一时间派遣使者前往宗主国后唐,请求后唐朝廷把马殷的职位传给自己。

后唐巴不得南楚多点麻烦,自然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当即任命马希声为武安节度使兼侍中。

按照马殷遗嘱,长子马希振本来应该成为接班人的,还没上位就被二弟马希声取而代之了,马希振不想手足相残,只好出家当了道士。

也就是说,马殷临终前立下的规矩,一开始就被马希声给破坏了。

“大吉大利,晚上吃鸡。”马希声听说后梁太祖朱温的嗜好是吃鸡,很是羡慕。他继位之后,每天也杀五十只鸡吃。在衡阳安葬父亲马殷,将要发丧时,还吃了好几盘鸡,喝下多碗鸡汤。

前吏部侍郎潘起讥讽道:“从前阮籍居丧时吃蒸小猪,哪一代没有这样的‘贤人’哪!”

就是这“贤人”马希声,几年前还干掉过南楚最厉害的一个谋臣——高郁。

高郁,扬州人,是马殷的军师高参,此人足智多谋,让南楚周边的国家很是忌惮。

后唐庄宗曾对前来进贡的马希范说:“我早就听说马氏会被高郁夺取,现在有你这样的儿子,高郁怎能得逞?”很明显这是在故意挑事。

南平国君高季兴,也多次制造谣言,马殷都不在意。高季兴于是派使者给节度副使马希声送信,声称想通过马希声和高郁结为兄弟,还让使者对马希声说:“高公知道楚国用高郁,大喜,认为灭亡马氏的一定是高郁。”

马希声不知这是南平使的反间计,立即上表弹劾高郁奢侈僭越,交通他邦,请求对他马上诛杀,马殷当然不允许。一招不行,那就再使一招,马希声坚请罢黜高郁的兵权,马殷拗不过儿子,只得贬高郁为行军司马。

高郁心里自然不高兴,就对手下的人发牢骚道:“我要在西山建屋归老了,马家的狗崽子们现在长大了,能咬人了。”

马希声闻听此言,大为恼火,诬告高郁谋反,没有预先通知老爹就灭了高郁满门及其族党。

马殷得知高郁已死,拊膺大恸,再怎么悲痛,却没动马希声一根汗毛,这就是亲爹,只懂得护犊子。只是可惜了高郁,死了还背了个黑锅。

马希声在位时并未称王,任武安节度副使,衡阳王的名号是死后被追封的。只是多吃了两年的鸡,也没什么大作为,就很快挂了。

长兴三年(932年),马希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父异母兄弟,老三马希范继位。

马希范是兄弟当中做楚王时间最长的一个,一共干了十六年。虽有一丝功绩,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自毁马家城墙,南楚从这时开始由盛转衰。

后晋天福五年(940),溪州土司彭士愁表示一心归顺,马希范与彭士愁,歃血为盟,订定《溪州盟约》。马希范效法其烈祖马援“象浦立柱”的做法,以铜五千斤铸柱,在会溪坪设立溪州铜柱,铭刻“永无金戈之虞,克保耕桑之业,皇天后土,山川鬼神,吾之推诚,可以玄鉴”的誓言于其上。

开运四年(947),马希范去世,把烂摊子交给了其同母弟马希广。这时中原王朝已经进入后汉时期,南楚接着臣服后汉。

老七马希广的上台让他的兄长老五马希萼大感不爽,你小子目无兄长,敢不按套路出牌,违反老爸兄终弟及的遗命,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你惹到了我,所以我要办你,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收拾你的。”

马希萼的豪言壮语得到胞弟马希崇的大力支持,于是马希萼起兵造反。

结果,马希广被杀,马希萼登上王位。

马希萼因不满当初后汉偏袒马希广(把楚王名号给了马希广没给他),转而向南唐称臣,就这一个看似解气的举动,却不知为马楚的灭亡挖好了坑。

马希萼造反能耐还行,却没啥治国能力,唯一喜好的就是杀戮报复,纵酒荒淫,继续胡闹。没想到却玩火自焚,引起军心哗变。

后周广顺元年(951),王逵、周行逢占据朗州,拥护马殷长子马希振之子马光惠做节度使。

数月后,徐威等将领发动兵变,囚禁马希萼,拥护其弟马希崇为武安留后。

马希崇作为马家最后一任领导人,和马希萼属于同路货色,昏庸荒淫,无所作为。

广顺元年(951)十一月,觊觎南楚良久的宗主国南唐,以为马希萼主持公道为名,派大将边镐率军进入湖南。

有道是:家中不和邻里欺,将相不和邻国欺。

面对南唐大军,马希崇带着全家投降,南楚灭亡。

马家一族被押往金陵。

国亡了,家败了,兄弟皆分散,无人问死生。

从此,南楚再也看不到马家人,江湖上只留下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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