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南不忍见她失望。对她道:“女子学武,不重力气,重在灵巧有变化。武器以九节鞭最佳。我先刷一次给你看看。”
那九节鞭耍起来龙飞凤舞,挥鞭之人犹如在一个银色的光圈当中,傅意怜不觉都看迷了。
回去几天,都在痴痴想着招式。没了师父教导,那根鞭子就不怎么听话了。傅意怜一个失手,狠狠抽在了自己手背上。
荣山南看见,立刻扔了剑,心焦地过去查看她被抽红的手背:“莫要做这些,快去上药。”
说着便要拉着她回房,傅意怜却快速将手抽回,道:“我也学过的,知道擦些清凉膏便好,不用管我,麻烦你把这里收拾了罢。”院墙旁边立着的稻草囷,被她抽得七斜八歪。
傅意怜一人回到房中,竟簌簌落下泪来。
不是因为手上阵阵传来的刺痛感,而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不知何时,她开始在意容貌,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身为凌日峰唯一的汉人女子,马术剑术都没学过,宛州出了什么事,与荣山南并辔而行的,从来不是她。
她坐的位置正对门口,在院中耍棒的思康注意到了她,小手指在脸上划了几下,道:“姐姐多大个人了还哭,羞羞羞。”
荣山南听到,放下手中的扫帚,将思康赶走,大步走到傅意怜身侧,半蹲了下来:“怎么了?手上怎么没搽药呢?”duqi.org 南瓜小说网
白嫩的手背方才还只是发红,现在却肿了起来。荣山南拿了药膏来,放轻柔了动作给她擦上,“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傅意怜看着手背,又滴下一滴泪来,哑着嗓子道:“难看……”
荣山南用手背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低声问:“为什么哭,很疼吗?”
傅意怜道:“不是因为被打到……”
“那是因为什么?”
傅意怜只是摇头,却不再回答。
默了一瞬,傅意怜自己擦了把眼泪,道:“好丢人哦……”
荣山南看了眼门口,从身侧移到她的身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娇小的身形,然后慢慢靠近,伸手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让她的眼泪落在自己前襟:“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可谁知,傅意怜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哭得更凶了,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荣山南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叹口气道:“你有心事,要告诉我。”
从她突然要学武开始,他便你觉得奇怪。
因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越发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
“本还想为郎君做件冬衣,如今伤了手,样样都不顺……”
“荣山南抹去她的眼泪花儿:“不过是件衣服,有什么要紧。”
傅怜道:“有没有什么速成之法?练上个十日八日的便能天下无敌。”
荣山南道:“若是有那样的好法子,我早就先练成了。”
傅怜想着那书本上的内容似乎有什么左勾拳右勾拳,还有什么无影脚,暗器之类的。她突然抬脚往前跳一步,左手往回一勾,道:“哈,左勾拳。”
荣山南攥住她的拳头,笑道:“你还懂得什么左勾拳?”傅怜又道:“书可不是白看的,看着,小心暗器!”
又往他的胸前打了一拳,荣山南忽然俯身嘶了一声:“啊,我受伤了。”
傅怜来了劲,嘁哩咔嚓的拳头砸在他的身上。荣山南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捏腰捶背一般,受用得很。本还想说些什么,下人来叫他,也只得放他去了。
她对那人这般上心,荣南心里很不是滋味。
傍晚时分,荣山南往傅意怜的妆镜边放了一封信,上写道:破庙中见。并在左下角押上了那小木剑。
傅意怜望着这天色已经快暗下来,这般时候叫她去小树林里去,能有什么事呢?
虽说如此,她心里对不留名大侠惩恶扬善的敬畏之情,还是让她走了出去,不过临走前她对荣山南说了一声:“我去秋歌那儿拿几块布料,很快就回来。”荣山南摇了摇头,如今倒是光明正大地出去,还找了这般一识就破的借口。他无奈万分,也立刻换装去到破庙中。
待两人都到达破庙的时候,天色已完全笼罩在黑暗中。
傅意怜开门见山道:“怎的这般时候找我?正要吃饭呢。”
荣山南道:“我感知你对我的一片真情,既如此,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也已经非常明显。这里夜静更深,又无人打搅,不如我们……”
“不如什么?”傅意怜困惑地眨了眨长睫。
荣山南素日老成持重,哪里会说这样的话,就这几句还是赶鸭子上架,杜先生拿出他毕生所学,临时教的呢。荣山南听时便觉得露骨得很,如今被他说起来,只觉得牙根发痒、舌头发麻,整个人浑身不自在。可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左手撑在傅意怜脑袋上方,微微压下来,然后出手开始解她的领口。他的动作虽然大力却极不娴熟,傅意怜突然按住她的手心,道:“你想做什么?我真没想到,我心目中行侠仗义的大侠,竟然是这么个衣冠禽兽!枉我在心里面对你尊敬有加,一直想要跟你拜师学艺,行侠仗义。你这般与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荣山南听她怒骂,心里竟然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傅意怜见他不反驳,越发气愤:“我这就要扭送你去报官!”不留名一听这话,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报官?你难道不是心悦于我?”傅意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奋尽全力将他推开,不留名一推就被推开了,傅意怜无暇思及此:“大天窗下说话,净做白日梦!你也知道我是嫁过人嘞,我家相公又能干又高大,为人和善又对我真心一片,细微体贴,无微不至。我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其他人啊?”
虽然隔着面具,仅露出的双眸中,却突然流露出一种流光,
傅意怜觉得很是奇怪,明明她是在骂他,怎么反倒越被骂越高兴的样子。傅意怜又宣泄几句仍不觉得解气,心想这人故弄玄虚,她今日还非要看清楚他的面貌才罢。
傅意怜眼珠子一转,忽然蹲下身去呜呜哭了起来。荣山南看见她哭是最没有法子的了,立刻便凑过去问道:“姑娘你……”
傅意怜趁他靠近又不曾防备,忽然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扬面而去,那人被猛地迷了眼睛,倒退几步,俯身弯腰,傅意怜趁这空档,立刻上前去揭下他的眼罩,又扯下了他一半的面巾。不留名赶紧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傅意怜却已经看清了他的面庞,吃惊道:“阿南?”
不留名本就心虚,听傅意怜叫出了自己的本名,今天这一遭是逃不脱的了。
傅意怜上前一步,再次试探道:“是你吗?”
荣山南无处躲藏,只好慢慢地,如做贼一般将那胳膊放下来,便如同将拿来的东西还回去一样。
傅意怜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只不知道要如何倾吐才好,忽然猛烈地咳了几声。这额头上还贴着疮疤,耳朵的形状也被那绳条勒得有些不同,墨黑长发高高束起,如马尾一样搭在身后,是荣山南从来不会修饰的发型。
“姑娘认错人了。我的确与荣二爷长得有些相像,可我不是他。”
傅意怜还要再问,杏儿气喘吁吁跑来说,家里出事了。
*傅怜只觉得自己的手肘都快被拧断,慌忙出声告饶:“救命救命,是我呀。”荣南这才将他的黑布摘下来一看,嘴角抿平:“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啊。”
摘下面罩的荣南,声音也恢复了清澈。
傅怜如实回答:“我想跟你一起行侠仗义,就跟来了。”
荣南道:“我刚才再用些力,就伤到你了。”傅怜道:“那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出来行侠仗义嘛。”荣南道:“不行,回去。”
傅怜撇了撇嘴,从下抬起眼皮去看他,有些可怜巴巴:“那我现在回去,万一碰到马贼,难道不是更危险?你就让我跟你一晚,就一晚上,我保证之后都不来打扰你,行不行啊?”见许峤仍旧坚定不容置疑地看着她,傅怜牵起他的大手,前后轻晃了晃:“这是人家一直以来的一个愿望嘛,好不好?好不好哇……”
荣南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尤其是她这副拽着自己的袖子,小小的摇晃,小小的请求,小小的撒娇,他最是没法子。于是只好敷衍地应了一声,帮她系上黑布,二人一起走了几条街巷。可蹲了一整夜,也没有什么情况出现。傅怜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大干一场呢。”
荣南道:“无事发生就是最好,这说明咱们这儿治安还不错。若是每天都有事发生,那这地方还能呆吗?”傅怜道:“话虽如此,可是那你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吗?”荣南摘下面罩,道:“我倒希望自己永远都没有用武之地。”
此后过去了三两夜,一直都无事发生。傅怜跃跃欲试,许峤也想叫她回家。到了第七天的晚上,在二人回来的的路上,终于碰到了一个在大路上向他们打劫的人。这人不过是个醉汉,嘴里唔哩嘛啦说着一通意义不同的话,荣南三两下便将他摆平,傅怜还不解恨地上去捶了他两拳。一路下山时,傅怜都异常亢奋挎着荣南,道:“我这次可终于做了大侠了。”
荣南心想,真是好满足。
闲不下来的傅怜又起了新的心思:“就让我拜你为师嘛,好不好呀?”荣南道:“拜师子得有些诚意,你看思康那般辛苦,你可能受得?”
傅怜道:“有没有什么速成之法?练上个十日八日的便能天下无敌。”
荣南道:“若是有那样的好法子,我早就先练成了。”
傅怜想着那书本上的内容似乎有什么左勾拳右勾拳,还有什么无影脚,暗器之类的。她突然抬脚往前跳一步,左手往回一勾,道:“哈,左勾拳。”
荣南攥住她的拳头,笑道:“你还懂得什么左勾拳?”傅怜又道:“书可不是白看的,看着,小心暗器!”又往他的胸前打了一拳,荣南忽然俯身嘶了一声:“啊,我受伤了。”傅怜来了劲,嘁哩咔嚓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荣南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捏腰捶背一般,受用得很。
第二日,一上工,荣南便给元觉结算了二锭银子。元觉推说他太客气,荣南坚持一码归一码,只是让他假扮醉汉的谢礼,更何况还让傅怜出乎意料地多踹了几脚,强塞给他。
元觉打趣道:“你跟嫂夫人可真会玩,大半夜跑到野地里去,厉害厉害。”
荣南的皮肤下又开始现出微微酡红,连忙走开了。
二人伏在房顶上看到那些蒙着的马车悄声而过,入夜已是宵禁,马车不能出城,这马车是要到哪里去呢?
微风拂起,里面竟是捆绑着的几个少女,已然昏昏入睡。那般背剪着的姿势定然睡不深沉,而脸上尚残留着惊慌之色,显然是被人打晕或药晕的。
傅怜的身量衣服,荣南都穿不上,豆腐西施自告奋勇把衣服拿回去给他改成合适的尺寸,只是等他穿了出来,元觉等人的脸上都如同吃了十斤大蒜般发臭,说道:“我要是那采花贼,若是抢到这样的姑娘,我宁愿去吃十年牢饭。”
又有一人说道:“我忽然也不想娶媳妇儿了。”傅怜道:“我来给你补补妆。”荣南道:“这只是引蛇出洞而已,又不让他看见正脸不就好了。”
傅怜道:“那可不行,怎么能让你就这样出去?”
在给他上妆时,傅怜忽然想起自己成亲时,满载着祝福由侍奉的吴嫂子等人给她画上。淡眉修目,她平日只梳淡妆,倒有很久没有画过这般的浓妆了,不觉有些潸然。荣南注意到她的速度慢了下来,便问道:“在想些什么?”还不等傅怜回答,思康不知从哪里已经翻出嫂嫂当年那个红盖头,猛地就给哥哥蒙到了头上。荣南撩起,道:“思康,想让打屁股吗?”思康扮了个鬼脸,立即钻了出去。
荣南,瞧着镜中的自己,实在有些忍受不了。傅怜笑得恨不得快喘不过气,却道:“别揭别揭,这副样子可真真是个好看的新娘子呢。”荣南道:“你怎么也这般说,思康便是你太惯着他了。”
“不只是我,还有他秋哥姐姐也照样是惯着他呢。”笑着笑着,傅怜望着镜中的荣南,忽然笑不出来了。的确,这很像他们成亲那日,可成亲那日,她是怎么对待荣南的呢?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不想与荣南成婚,让荣南在众多邻里亲朋面前丢了人,可是重生回来之后已经过了那个时间,这是她a心里的一个疙瘩。她一直想与荣南重来一次,若重来一次,荣南掀起他的盖头时,她一定欢心满意,满面笑容,她要告诉所有的人,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嫁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是所有的新娘子里面最开心的一个。可是上苍没有给她机会,后来便是再弥补回来,周围的人却仍会有窃窃私语。
手中的红盖头忽然垂了下去,荣南眼疾手快地接住,道:“怎么了?我刚才便见你有些心不在焉。”
傅怜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们成亲的时候,我那时候竟然还哭了出来,真是不应该……”
荣南倒是一片坦然,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莫要再想了。”
将傅怜的碎发拢到耳后,继续道:“我听许多人说新娘子出嫁的时候总会哭的。离开自己的家到另外一个人的家里去,与他度过余下的人生,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傅怜知道许峤在替她遮掩些什么,新娘子哭一哭也就好了,可是于她而言却不是的。所有的人都看出来,她不满意荣南,根本就不想嫁给他。甚至,那时候的她,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
傅怜问道:“荣南,你后悔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娶的是豆腐西施的话,你们肯定会过得和和美美,安安静静,不像我们……我总是这般任性。”
荣南扯过她手中的盖头,道:“你忘记了我们成婚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不离不弃的。平淡又怎样,不哭又怎样,新娘不是你,我只会觉得索然无味。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你若非要让我去娶别人,我就出家做和尚去。”
傅怜总算破涕为笑,荣南道:“这才对嘛,难不成你也要让我这个新娘子给你哭上一哭?这般的厚妆,我若是眼泪下来,可就要和成红泥巴了。”
傅怜道:“去去去,这还没画完呢。两边的腮红打得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人正要接近荣南,荣南突然一个回踢正正踢中那人下腹,接着余鸿鉴的人马跟上,行刺之人五花大绑被带到大堂上一看,手臂上竟有一朵莲花,那人忽然一惊,到:“竟是白莲教的人,那么他们寻找的这些少女是要去行祭祀之术。”是有人曾经说过,他们会选一些尚未成亲的少女去行那巫蛊之术,只是如今竟然明目张胆地做起这般的勾当。那人不肯再说出具体的数额,只好作罢。
那木屋内严防死守,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可若是没有人理应外合,外面便是有再多的官兵强攻也难以进入。他们的老太爷要做寿,便请了一个戏班子,于是让人准备混进去,总要有一个人来进行应对,总会需要一个女角儿的。傅怜一看,机会终于来了,道:“我会唱几支曲儿,就让我去吧。”
当日那一身凤冠霞帔,红色的盖头下一根红绳镶嵌,新郎牵着新娘,虽说是在做戏,□□南和傅怜的心中都觉得这如同就是他们成亲一样。台上的一切,与现实中一样,三拜拜过,合卺酒尝过,台上你做,台下我望,余鸿鉴看在眼里。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走进了他人的怀中。
他忽然摔了酒杯,有人按住他道:“做什么?这次的事只可成功,不许失败,无论怎样都要按捺住自己的内心。”可是眼前的场面便如同在余鸿鉴心中的凌迟。台上的人言笑晏晏,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台上的小厮侍女都退了下去,检场的放了一个屏风,便示意是洞房之中。小生起来略讲了几句对白,然后便拿起喜称,缓缓地挑起了新娘的盖头。盖头下一张明媚惊艳的脸庞,满目的柔光都投射在那一人身上,台下纷纷杂杂,可傅怜的眼中就只有荣南一人,她是真心的,不是做戏,把自己的全身心都交给了荣南。
台下有人道:“哇,这演技也太好了吧,这哪里是在做戏,我觉得这小生和花旦就是在成亲了!”
有认识的人道:“他们俩听说就是一对夫妻啊,而且那次结婚的时候,这新娘子还哭花了脸的,听说两人感情不好的。如今这是……?”
“哎,道听途说不可信,眼见才为实,你看如今两人的眼神分明不是在做戏了,就当他们重新又成了一次亲。成亲哪有不哭的,这次人家新娘子愿意不就得了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句句都似刀一般割在余鸿鉴的心上。
重来一次,她愿意了,只是她补偿给荣南那个婚礼。余鸿鉴再也按捺不住,什么公子体面,修身涵养,都统统滚到一边。他恨恨将酒杯摔在地上,外面的人一听,摔杯为号,立即攻入城中。
美梦忽地被打碎,荣南抽出压在新郎服中的宝剑立刻与人拼杀起来,余鸿鉴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待人攻入了那地下的暗牢当中,果不其然,所有失踪的少女都在里面,他们正在进行着一种仪式,马上就要将那少女生吞活剥。余鸿鉴立刻派人麻利地将他们救了出来,这一场仗可算是非常成功,将他们一锅端。余鸿鉴因此大受表彰。
余鸿鉴道:“既然得不到的,就要毁掉,我得不到的,荣南也别想得到。”
傅怜又梦到了那个梦境,仿佛有道士在她的周围布满经幡,就要将她的魂魄抽离出体。余鸿鉴道:“你知道吗?如果这块玉碎掉,你我都将不复存在,你会再一次地失去荣南,他也会再一次地失去你,就当你我从未来过。
余鸿鉴割伤了他的手腕,看着他的血液一点一点流出,浸在了腊梅玉佩上面。我日日割自己的血,如今要融入你的血,我才能继续生存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如今这桩事我都是要做的了。
那枚玉佩因为长期被鲜血滋润,其中的纹路已经渐渐变红,显出好看的梅花花色,可如今没有人去在乎其中的花色几何,又是否价值连城,在傅怜的眼中,那只是一个祸害。她用力地挣脱绳绑的束缚,猛地朝那玉佩扑了过去。余鸿鉴丝毫没有料到,她会做出如此惊人举动,手中的玉佩脱手,碎裂在地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而余鸿鉴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裂开了,他慌忙跑过去捡起,而傅怜又是奋力地一脚将那玉佩踢了老远,玉佩在平地上滑行一段,撞到了桌子腿,然后停在花盆前,不再继续,而余鸿鉴走到那前面的时候,刚要捡起来,玉佩忽地变成了七八块,其中还伴随着小小的玉屑,纷纷落了下来。傅怜和余鸿鉴都觉得头脑嗡了一下,傅怜紧紧地闭上眼,承受着不知如何的结果,她便是要与余鸿鉴同归于尽,也绝不许他再伤害荣南。
可是头只是眩晕了一下,傅怜再次试探着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和余鸿鉴都还好好的。手腕上仍旧有痛感传来,这不是在做梦。她看着余鸿鉴如同疯了一般,猩红着双眼,捧着那碎裂的玉佩。傅怜费力地道:“放下吧,一切都放下吧,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吗?那只是一块玉佩而已,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那道士就算能让你回来,他怎么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呢?你那时手中握着这块玉佩,这玉佩说不定也就跟着你回来,你这是用血来滋养它,不过是寻求心理的慰藉。可你看那玉佩碎了,我们也都还是好好的,那不过是你的执念而已,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你的前途无量,去长安好好地开拓你的仕途,平步青云。”
果真结局便是如此吗?余鸿鉴捧着那碎裂的玉佩,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执念,他还好好的,傅怜也好好的。他状似癫狂狂奔出去道:“我要去玉铺,我要去玉铺。”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这一幕竟与前世如出一辙,马贼就要赶来,而那树枝明显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荣南牢牢地握着傅怜的手道:“元秋你坚持住,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傅怜道:“你放开我吧,不然我们两个人都不能活下去的。”
“如果你掉下去,我也就跟着你跳下去。”那树枝终究是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从三分之二处折断,两人一路重重摔到了悬崖下。荣南牢牢护住她,自己的腰部磕在了尖锐的石块上,傅怜反倒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立即一个练滚爬起来道:“荣南你怎么样?站起来看看。”荣南略缓了一缓,道:“我磕到了腰部,但不太要紧。”
他神情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幕也似曾相识。是了,那个他经常做到的噩梦,傅怜选了余鸿鉴而把它丢在了大雪当中,周身剧烈的疼痛,一声一声的呼唤,却唤不回她。
余鸿渐道:“傅怜你跟我走,我就会派人来救你们,否则,你要跟他一起死在这里吗?”
“元秋……”
“哎……”
“元秋……”
“我在。”
她声声有回应,字字有回音,那梦里的人不是她,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傅怜不会将他丢下,在这空空荡荡的茫茫原野中,她不会的。
荣南的腰部有些麻,待缓了一会儿,却试探着能站起了身,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惊奇,他向来腰部不好,倒是傅怜日日给他按摩,还有那些温补的药,如今虽说被磕的猛了些,却不至于连起身都不得,于是他与余鸿鉴对战,傅怜对着余鸿鉴道:“左勾拳。”猛然一个勾拳过去,啪的一声,那玉佩脱离了他的手。
傅怜看着这布料有些眼熟,却又不是这些日子进货的一批,便问:“那受降这匹布是哪里来的?”
那人说道:“哦,这是东家交给我的,说让我给他裁身衣服,我刚才量了他的尺寸,娘子要不要过目看一下,是不是合身?”
“东家让你给做的?”傅怜猛然想起来,这是上次豆腐西施送来的那件衣料,那时荣南便说要去做身衣服的,让她给拦了下来,用自己的体己钱给他买了身。如今他又想起把这布拿出来做身衣服了。伙计又道:“是啊,东家还是说给小东家思康也做一身呢。思康如今个子长得快,要做一身大些的,过些日子也能穿。”
傅怜心里五味杂陈,面上不显:“哦,既如此,那便按东家说的做吧。”
到了晚上,傅怜找出那件布料,拿到荣南面前:“这布料我既给了你,趁早就给你裁出一身衣服来,你看如何?”
荣南道:“哪里就这么奢侈了,我今日才用豆腐西施送的那块布料,做了件新衣服,也给思康做了一身,这块便等到过年的时候再穿吧。”他倒是没有隐瞒。傅怜道:“怎么就得等到过年了?咱们如今的日子也好了,想做新衣服随时都能做。”说罢,不由分说便拉过他,让他背对自己,拿出尺子开始给他量身。
一头抵在荣南的腰间,傅怜柔嫩的手指触及到他略有色差,却温度微高的手背,另一只手比出一扎的长度,一扎一扎量过去,然后极为细心地在纸上记下尺寸,然后开始量他的身长量到腰部时,傅怜在他的腰窝略停了一停,似乎还用力往里按了一下。
荣南不由得一阵酥麻,可转头去看傅怜,她却神色自若,认真地在给他量身,记下其中的尺寸。荣南自己倒是越发红了脸,烛火明明映照在傅怜的脸庞,镀上一层朦胧的毛茸茸的光。
傅怜转回身来,就要给他将腰围,荣南有些不自在,却柔声说道:“我素日喜欢穿宽大的衣服。这腰围便算了吧。”
傅怜眨眨眼:“这哪里就能算了?我看你素日都是穿些短打劲装,干活也方便些。再说了,就算是宽大的衣服,这腰里也该收一下呀,不然直腾腾的,像穿着床单似的,那怎么能行呢?”说罢双手环住他,从腰后几乎是抱住了他,然后将尺子拉过来,围在他的腰间。
少女就在他的面前,低着头,发间阵阵馨香传来。她靠着他那么近,鼻尖几乎就要蹭到他的胸膛,认真地看了一眼皮尺,然后那皮尺像一条光溜溜的小蛇在他的腰间溜了一圈,忽然撤去。
傅怜将他的窘迫不自然微妙地捕捉到,又更加有恃无恐地在他腰里掐了一把。
放下皮尺,转回身时,傅怜已经是一副严肃面孔。
傅怜一手托着下巴,思索道:“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纹款式?”
荣南道:“这你看着办吧,你的设计我自是信得过的。我也不懂这些。”傅怜想了想:“若是能像我上次那样,你一穿上便让城中所有的人都为之倾倒。”话到一半,她忽然又想到豆腐西施说不定也会为他倾倒,便道:“嗯,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
荣南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童稚心气,思路快,说是风便是雨,唇角氤氲开一丝笑意,且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