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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对于此时的大唐而言,尚属于蛮荒之地。
王敬直作为初唐宰相之子,又是驸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下子被发配到了岭南,各方面都难以适应。他刚到岭南不久,就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好在王珪与岭南豪强冯氏交情不错,对王敬直多有关照。他们请了当地的巫医为王敬直治病,使用的就是祝由术。而王敬直也因此对祝由术产生兴趣。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岭南多久。
也没有什么事情,又有冯家的关照,衣食无忧。
于是闲来无事的情况下,王敬直就找了当地的巫医学习祝由术,而且造诣很深……
“我也是偶然机会,得知怀远精通祝由术。
当时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我就想到了他,于是带着法师从芙蓉巷,一路找到这里。”
“慢着,芙蓉巷在通善坊,这里是安仁坊,距离可不近。”
“是不近,沿途还好几次遇到了金吾卫。”
“那你们……”
“是小玉,小玉帮助我们到了这里。”
“小玉是谁?”
狄仁杰看了明空一眼,明空起身,走进了暗室。
片刻,她抱着一只黑猫出来。
那黑猫看上去气息奄奄,像快死了一样。
“它就是小玉。”
“一只,黑猫?”
狄仁杰道:“二哥,小玉其实是一只诡异。”
仓啷一声,裴行俭拔出了宝剑,后退了好几步。
黑猫强撑着睁开眼睛,看了裴行俭一眼,那双幽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屑之色。它很傲娇的叫了一声,声音很低弱。然后,它又闭上眼睛,蜷缩在明空的怀里。
“二哥别怕,小玉不坏。”
“它可是诡异。”
“诡异也有好坏,小玉虽非人,却懂得报恩。
它当日把我们送来这里,怀远虽施展了祝由术,也只是稍稍稳定了法师的状况,并且没有持续太久。那天,天快亮的时候,法师气若游丝,已无法再支撑下去了。当时我和怀远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法师……幸亏小玉,以灵珠为法师续命。”
“灵珠?”
“道士修内丹,和尚炼舍利。
诡异,也有灵珠,就类似于道士的内丹,和尚的舍利子。
那是与它性命攸关的事物,但在关键的时候,它却把灵珠给了法师。
二哥可能不了解,所谓诡术其实就是道术的衍生,属于旁门左道。小玉用灵珠破了明真的诡术,才算是把法师的命挽救回来。可是小玉自己,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了狄仁杰的解释,裴行俭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他看着明空怀里的黑猫,缓缓收起了宝剑。
“如此说来,这诡异倒是……它为何要救法师呢?”
“因为法师曾救过它。”
明空一边插嘴道:“贫尼可没有那么深的道行,贫尼第一次见到小玉的时候,以为它只是一只黑猫,并不知道它是诡异。它虽然受了伤,但凭它的本领,也不会有大碍。人常说,猫有九条命,小玉又怎可能轻易死掉。贫尼是照顾它,没有救它。”
“知恩图报,不惜舍命相救。
怀远说,灵珠是诡异的根本。失了灵珠,小玉等于……它现在也是勉力活着,怕是撑不得太久。”
狄仁杰说着,露出伤感之色。
裴行俭看小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
他厌恶诡异,是因为他的父兄,都死于诡异之手。
特别是他的兄长裴行俨,在隋末唐初的时候,号称万人敌。
武德二年,王世充勾结诡异,在洛阳称帝。裴仁杰裴行俨父子秘密准备起事,谁料想行事不密,起义的事情泄露。王世充也知道裴行俨厉害,于是驱使诡异害死了裴仁基父子。
裴仁基父子死的时候,裴行俭才出生。
幸亏有家人拼死保护,把他送回了闻喜,才算保住了性命。
而今,他听说了小玉的故事,不由得对诡异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
“怀英,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没有证据,也没有用处。”
他坐下来,道:“明真,我可以派人去找。
不过,如果她是异人的话,估计很难找到她。而你二人,对了,还有苏大为,你们三个人劫狱的罪名,我却无法为你们洗脱。当今陛下仁厚,对兄弟姐妹极为爱护。
吴王虽不是嫡出,但生前甚得先帝所爱。
如此情况下,如果没有绝对的证据,陛下是不会允许我们对吴王下手……”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着狄仁杰两人。
狄仁杰和明空都明白,不把吴王解决掉,想要追查明真,非常困难。
明真一介比丘,在长安也没有什么根基。她既然离开了灵宝寺,吴王一定会庇护她。说实话,有吴王的庇护,哪怕是裴行俭身为长安县令,也很难再追查下去。
狄仁杰长出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刚才县君说,阿弥曾提醒县君,小心明真和吴王?”
“嗯,其实也不是提醒我。
当时左卫中郎将之子苏庆节因为心疼二娘重伤,所以非要参与抓捕行动。
他性子高傲,擅自行动,在芙蓉巷堵住了苏大为。我说呢,苏大为怎么会逃走……狮子,就是苏庆节自幼天赋异禀,十二岁就成了异人。只是苏中郎不愿声张,所以外人都不清楚他的身份。苏大为是异人的话,那么能够逃走,也就可以理解。”
“苏中郎的儿子,也是异人?”
“呵,这有什么奇怪。
其实长安有不少勋贵子弟是异人,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表明。
据我所知,胡国公数字秦怀玉,也是异人。”
“你是说胡国公秦琼的那个傻儿子?”
明空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也知道秦怀玉其人。
不过,这似乎不足为奇。
太宗在世的时候,明空身为才人,时长帮助太宗处理公务,对朝中勋贵家里的情况,也非常了解。
“秦怀玉是谁?”
“胡国公秦叔宝的庶子,据说生下来就浑浑噩噩,傻里傻气。
当年贫尼在宫里的时候,曾听任说胡国公对他颇为不喜。倒是先帝怜惜他,可怜他呆傻,所以封了他一个正七品的云骑尉散官。胡国公过世之后,秦怀道就把他赶出了家门。幸亏先帝听说,狠狠斥责了秦怀道,之后又授秦怀玉上戍主之职。
当时贫尼还奇怪,先帝何以对秦怀玉如此看重。
若他是异人……似乎就说的通了。”
明空说完,又道:“那阿弥除了提醒注意明真和吴王之外,还说了什么?”
裴行俭想了想,脱口而出道:“玉枕。”
“啥?”
“苏大为还提醒说,明真好像对玉枕感兴趣,还说咱们知道。”
“就是之前,我交给二哥的玉枕?”
“正是。”
一旁明空疑惑道:“你们说什么玉枕?”
“哦,就是高阳公主府的玉枕,据说是陛下所赐。”
“陛下所赐?”
明空先有些困惑,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道:“可是先帝生前所使用的玉枕吗?”
“好像是吧。”
“那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事物,怎么会赐给了高阳公主?”
“这个,听说是高阳公主找到了陛下,说喜欢玉枕,于是从陛下手里讨要过去的。”
裴行俭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他轻声道:“法师,莫非你知道那玉枕的来历?”
“贫尼知道那玉枕,先帝生前,从不离身。
他不管到什么地方歇息,都会带着玉枕。贫尼也问过陛下,说那玉枕有什么稀奇,竟随身携带?陛下说,玉枕是文德皇后的遗物,他带在身边,就会觉得文德皇后在他身边陪伴。”
“是文德皇后的遗物?那就难怪了!”
“不对!”
明空并未释怀,她闭上眼,努力回忆她在宫中的过往。
“怎么不对?先帝生前对高阳公主也十分喜爱,公主讨要玉枕,是为了怀念先帝,很正常啊。”
“贫尼依稀记得,那玉枕是孙神仙所赠。”
“孙神仙?”
裴行俭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法师说的,可是华原孙思邈孙神仙?”
“是。”
“那又怎样。”
“贫尼不知道,但隐隐觉得,玉枕既然是孙神仙所赠,怕是另有玄机?”
“唔,也不是不可能。”
裴行俭点了点头,突然道:“那法师的意思是,高阳公主向陛下讨要玉枕,是别有用心?”
“是不是别有用心,贫尼不知道。
那玉枕是先帝随身之物,如果没有特殊用途,理应陪葬才是。可是先帝却赐予了陛下,显然是特意为之。高阳公主又专门向陛下讨要,县君难道不认为太巧了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巧合。”
裴行俭说完,苦笑道:“可即便我们怀疑又有什么用呢?
我虽是长安县令,却进不得高阳公主府,更别说见到公主,询问她玉枕的事情……”
“县君虽然不可以,但有人可以。”
“谁?”
明空噗嗤笑了,道:“县君莫忘记了,先帝驾崩前,曾委任了顾命大臣。”
“你是说,赵国公?”
裴行俭眼镜一亮,连连点头道:“没错,我们虽奈何不得吴王和高阳公主,但有人可以。赵国公是元勋老臣,又是陛下的舅舅,甚得先帝倚重,倒是最为合适。”
他说到这里,眉头又一蹙道:“可是,赵国公日理万机,怕是难以相见。”
“其实,见赵国公不难。”
明空道:“赵国公虽然公务繁忙,但是有一个习惯却从未变过。
贫尼听说,他幼年时丧父,与文德皇后相依为命,经常去宣阳坊东里一家林记吃青精饭。时至今日,他的这个习惯都没有变过,每天回家的时候,一定会前去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