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声周身气息都很冷,低头睨着她,眸底讳莫如深,是失望,更是无奈。
他知道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裴歌如果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妥协跟他在一起,那么就她就不再是裴歌。
她说的对,她一生最大的沉疴大概是她选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好。
尤其是遇到他。
可江雁声也知道,她不会后悔。
但有一点她理解错了,上天让他回来,是要他们在没有隔阂和仇恨的时候重新相爱,而不是从此就成为陌路人。
男人眉骨又跳了一下,上前离她近了一步,嗓音沙哑:“好,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我们重新开始。”
她皱眉,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你搞清楚重点,上次我算计你是我不对,我也算……自食恶果,这事翻篇吧,不想再提,你好好在虞城待着,别回来了。”
裴歌浑身卸下一股气,轻咳一声:“至于莫筳钧……我本来也不喜欢他,断了就断了。”
说完,她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
男人站在原地盯着她,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时,江雁声抬脚追了上去。
电梯门快要合上之前,他人适时挤了进来。
裴歌抱着双臂往旁边站,他走过来挨着她。
她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
电梯停在这一层,有人推着坐轮椅的病患进来,轿厢空间狭小,她下意识再往旁边挪了一步。
跟着进来的除了轮椅还有带支架的吊瓶,晃晃荡荡间那输液管差点就要打到她脸上,好在江雁声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
裴歌眉头一皱,还未开口,紧接着她人就揽进了他怀中。
好闻的木质香调冲淡了轿厢里的消毒水气味。
她侧眸正好对上他深刻的视线,在这个莫名压抑的空间里,竟勾勒出丝丝悱恻的缠绵。
裴歌心跳快了一拍,忙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很奇怪的感觉。
到了一楼,其他人先出去,她挣了挣,江雁声顺势撒开手。
她如释重负,挺直脊背抬脚走了出去。
江雁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裴歌跟着朝他停车的方向走,却没找到那辆熟悉的奥迪,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落后几步的男人。
江雁声按了钥匙,停在她左侧的那辆车车灯亮了一下。
“你换车了啊?”她挑眉。
“嗯,你不是说之前那个车太便宜了么?顺带就换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用那辆车子撞了莫筳钧的车,车头损耗严重,也懒得维修了,直接进行了报废。
折腾了这一番,已经快到晚上十点。
裴歌是真的有些累,她没扭捏,坐进去。
等他上车,她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看了他一眼:“送我回家。”
车子没立马启动,裴歌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看向他。
江雁声垂着眼皮,语气显得有些卑微,“让我回来好不好?”
她没懂。
男人掀眸盯着她,深刻立体的五官隐匿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他嗓音有些哽咽和暗哑:“我不喜欢虞城,让我回临川吧,好不好?”
没说出的来话是,虞城离她太远了。
裴歌抿了下唇角,说:“你回临川能保证不出现在我面前吗?”
他看着她,并不说话。
裴歌:“……”
她叹息一声,“我们就努力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不好么?”
“我也想,”这嗓音低哑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一样:“但我做不到,看不到你我会生病。”
她轻轻咬着下唇,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坚定地伸手握着他的。
江雁声浑身一震,几乎没有犹豫地反手将她的手包裹住。
裴歌看着他的反应,眉心紧蹙,又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试一试,好吗?”
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后来没忍住,又倾身过去抱她,裴歌猝不及防,但他已经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里。
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江雁声浑身都在微微战栗,气息仿佛也是颤抖的,有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在他身上游走。
裴歌只觉得他将自己捁得很紧,她抬起手,犹豫了下,最后手掌贴着他的背,那是一种安抚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脖子里热热的,湿湿的。
裴歌问:“你哭了吗?”
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伴随着那种刻意压抑的哽咽和抽噎,像个小孩子。
她安抚似地拍着他的背,表情也不再戏谑和冷漠,某种程度上,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跟血缘无关,而是他们共同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按理来讲,她在那个世界是死了,但江雁声当时才三十岁,他往后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在后面那几十年的光阴里,她裴歌充其量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陪着他走了一段路,然后在某个路口跟他分别。
就算当时她在他这段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跟他后面几十年的时光相比,那根本也微不足道。
为何他会这么偏执……裴歌想,问题或许就出在她“死”之后,江雁声到底怎么了。
她想直接问他,但又怕刺激到他……如果他的心结真的在这里,尝试着帮他解开呢?
男人滚烫的眼泪全部都砸到她皮肤上,湿湿热热,又黏腻纠缠,像他如今对她的感情。
她拍着他的背,安抚:“江雁声,这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好吗?我跟你说实话吧,之前围在我身边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再来一次我或许还是会被你吸引,但我没心力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守着我爸爸,你能明白吗?”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将她捁得更紧,像要揉进骨血那般。
良久后,男人灼热的呼吸贴着她的皮肤,嗓音低到极致:“曾经柒城也这么说。”
“什么?”她眨着眼,恍惚地问。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柒城也么说过。”
她点头,“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一起试试,好吗?”
见他不说话,裴歌吸了一口气,道:“我马上开学了,我会很努力成为叶华清的门生,下半年时间我会很忙,你刚到虞城不久,肯定事情也多,咱们都在各自所在的城市好好生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