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里,林清看着裴歌闷头喝酒,她伸手将裴歌手里的杯子抢了过来。
裴歌转头望着她,眼睫颤了颤,“阿清,你做什么?”
“歌儿,这不是你的风格。”林清照样抿唇看着她。
“什么不是我的风格?”她低下头,眨了眨眼。
林清望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莫名有点想哭,她说:“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裴歌忽地抬头看着林清,食指在桌面点了点:“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嘭”地一声,周倾将杯子猛地掼在桌上,他一把扯起林清,低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说:“阿清不要多说了,她向来乖张,千遍万变都是她,要订婚还是要结婚,你就去订去结吧,记得到时候千万不要给小爷发请帖。”
她看着两人,眼神有些迷离,但眸色平静:“你们要走了吗?”
“走了。”
裴歌低下头,闭上眼睛,嗓音很轻:“走吧。”
林清一路被周倾扯到外面,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一脸冷漠的周倾:“周倾你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她自己不放过自己,我还不能生气了是不是?”周倾呼出一口气。
“可歌儿她已经很难过了,你刚刚还这样,我回去找她……”
她被周倾拉住,“别去,她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跟人订婚,我只后悔刚刚没有朝她脸上泼酒,好趁早让她清醒!”
林清咬着下唇,瞪着周倾:“周倾,你太过分了!”
她说:“你都说了她以前就很喜欢这个叶什么的,不管她选择做什么,我永远都相信她。”
周倾眉头拧的死紧,顿了好几秒,他才冷冷哼一声:“当初那么喜欢那个什么狗屁江雁声,这会儿转眼就要和一个刚回国的叶轻臣结婚,傻子都知道有问题吧?”
“一个玩弄她的感情,一个出国几年期间一次都不曾回来过,这两人不过半斤八两罢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清攥着手,她忽地说:“既然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只有你是,你去叫醒她啊!”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冷风呼啸而过,熄灭了些他滚烫的火气。
他闭了闭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林清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是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周倾是太在意歌儿了,他怕什么都捅出来了,他跟裴歌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但裴歌这次还是让他伤了心。
……
周倾一晚上没睡。
天还没亮,他就裹着大衣出了门,他要去找让裴歌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一路开车去了医院,下车时,天上下着小雨,他顶着雨幕往住院部的大楼走去。
这个时候,天边刚泛起雾蓝色,才有天亮的趋势。
在前台查到了江雁声所在的病房,周倾一路乘电梯上去。
有人忽地开门进来,靠在沙发里闭目休息的顾风眠猛地睁开眼睛,她还以为是来查早房的护士。
室内一片昏暗,视线还未恢复清明,就见一道高大的黑色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病床掠过去。
顾风眠瞳孔紧缩,心跳骤停,看着那幕惊恐地捂着嘴。
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被周倾薅着衣领拎起来,一拳又一拳重重地落在他脸上。
但周倾也不过得了两拳的机会,当第三拳落下来时被男人的手掌一把包住,那只手顺着手腕往上,最后压着周倾的手臂将他一把摔到地上。
但江雁声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背上的滞留针错了位,鲜血倒流,一张苍白的脸挂了彩,坐在床边低头喘气,幽黑的眸冷漠地盯着周倾。
但周倾不甘心,他立马从地上起身卷土重来。
江雁声拔了留在手背上的针头,阴鸷地盯着又冲过来的周倾,病房的各种装饰还有药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灯“啪”地一声被人打开,明亮的灯光充斥着每个昏暗的角落。
顾风眠捏着手机正想跑出去叫人、报警,却见到那疯狂袭击江雁声的人是周倾,她冷静下来,但眼神十分愤怒。
她走过来,盯着他,大声质问:“怎么会是你?”
周倾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看也不看顾风眠,只恶狠狠地盯着江雁声。
此刻两男人站在一片狼藉的碎片里,江雁声没穿鞋,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脚底,暗红色的血从底下沁出来。
顾风眠看着眼里一疼,她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房门的方向,厉声道:“赶快给我出去,否则我马上报警。”
周倾没动,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江雁声,语气咬牙切齿:“你真是个人渣。”
此刻,顾风眠大概知道他是为了谁而来,她想起前几天在公司看到的情景,她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江雁声挪开目光,看了顾风眠一眼,嗓音十分沙哑:“眠眠,你先出去,别叫人。”
“雁声哥,你受伤了!”顾风眠不想出去。
男人眉头拧了下,再度开口:“听话,出去,我跟他说点事情。”
直到关门声响起,周倾捏着拳头又要挥过来,江雁声往旁边一躲,手按着腹部往上的位置,跌在床上。
他看着周倾:“周少爷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江雁声扯了扯唇:“要是今天警|察真的将你带走,那对你们周家来讲应该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顿了顿,他看了眼病房某个角落,补充:“周小公子的罪行,摄像头看的一清二楚。”
“你还敢威胁我?”周倾冷哼一声,踩着碎玻璃就要向前。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意气用事。”江雁声说。
“江雁声,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又非要和她在一起?玩弄她的感情,你很得意、很骄傲很自豪是不是?!”周倾攥着手,恶狠狠地看着他,心里愤怒值在持续飙升。
闻言,他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周倾,随后别开脸,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嗓音沙哑且温淡:“我很纠结。”
啥玩意儿?
周倾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江雁声扯了扯唇,他扯了扯唇,嘲道:“你不会懂的。”
“所以你当初答应她干什么?身为男人,又渣又烂,我恨不得替她杀了你!”
江雁声看着周倾,语气平静:“谁让她当初对我死缠烂打?”
又是一拳落到他脸上,一夜未眠,周倾一张脸狰狞得可怕,“劳资真想杀了你。她现在要订婚了,以后跟你再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嘴上积点德,以后看到她最好自己绕着点路。”
拇指指腹正贴着嘴角擦沁出来的血珠,闻言一顿,瞳眸再度暗了一个颜色,菲薄的唇角勾出点微末的弧度,道:“略有耳闻,那就祝她幸福。”
周倾一离开,顾风眠就冲进来,她心疼地看着江雁声满脸的伤,快要哭了出来:“雁声哥,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四周一片狼藉,各种药味混合在一起,味道奇怪又难闻。
江雁声叫住顾风眠,“不要叫医生,叫人进来收拾一下。”
“可是你身上都是伤……”
“不碍事……”
保洁很快将病房给收拾干净,顾风眠站在病床边上担心地看着他:“真的不用叫医生吗?”
他看向她,被子底下的手按着胃部的地方,他是因为胃出血进来的。
当时还在应酬,看着席间的推杯换盏,后来突然就倒了下去。
醒来的那刻,他才恍然,原来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喝了这么多酒。
但江雁声知道,那些酒都不是他主动喝的,和心情、和情绪都无关,纯粹只是因为应酬太密集,仅此而已。
但此刻,胸腔里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疼痛,能忍受,只是它一直绵延着。
江雁声跟她说:“眠眠能出去一会儿吗?让我安静地待会儿。”
顾风眠愣住,随即点头:“好。”
外头雨声越来越大,拍打着树叶,噼里啪啦。
他闭上眼睛,听着外头的声音,恍惚回到了裴歌到医院来找他的那个晚上。
裴家的小公主要订婚了。
这样也好。
假以时日,就算没了父亲,她还有丈夫。
……
眼看离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前几天,裴歌和叶轻臣最后一次去试了婚纱,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脸上牵扯出来的笑容,就算心里高兴的情绪没那么浓烈,但她穿婚纱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
这日,裴歌在下课时接到叶轻臣的电话,他要过来接她去吃饭,让裴歌在校门对面的咖啡馆等他一会儿。
她走出校门就碰到了许久不见的熟人。
一年多不见,那人瘦了不少,裹着长及膝盖的驼色大衣,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看起来比她都还要瘦上一些。
裴歌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会儿,静安双手揣在衣服兜里主动朝她走过来,她看着裴歌,脸上带着温静的笑容,如同她人,她说:“歌儿,我回来了。”
裴歌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静安见她没有反应,她主动上前抱了她一下,吸了吸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鼻子:“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临街的咖啡馆。
静安看着坐在对面拿着勺子安静搅动咖啡的裴歌,她笑了下:“歌儿,听说你和轻臣要订婚了,祝福你们。”
“安子,你特意为这个赶回来的吗?”裴歌问。
静安点点头:“对,不过我在临川住两天就要赶回去,待不到你们订婚的那天,不过歌儿你放心,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肯定会回来的。”
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裴歌才低头闷声说:“对不起,我跟他订婚的事,没跟你说。”
静安摇摇头,她将手伸出去握住裴歌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地笑开:“他打电话跟我说了,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如今你们也算是修成正果了,以后就好好的吧。”
裴歌盯着静安白净的手背,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抬头静静地望着静安。
“怎么了?歌儿。”对面静安问她。
她想了想,说:“其实我如今已经不太喜欢他了。”
静安脸上的笑容僵住,过了会儿,她道:“怎么会呢……他刚出国那两年你都不准我们提他的,更何况,他如今很爱你。”
“嗯。”裴歌点头。
见裴歌情绪不是很高,静安想了想,说:“歌儿,你可能一直不知道,轻臣他一直就很想回来,他很舍不得你。”
裴歌又是点头。
“安子,跟去年相比,你好像瘦了很多。”裴歌看着她,皱眉问。
静安一愣,手指捧着温热的白瓷杯,笑着说:“是啊,瘦了很多,在外头实在是太忙了,轻臣如今算是已经解脱了,但我还没有,加上外面的食物也不够好吃,时间长了,是个人都会瘦的。”
她说了很多,好似在急切地撇清些什么。
裴歌懒得继续追问了,她只说:“你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好。”
路边有车子停下,驾驶室的门被推开,从里面出来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静安一眼就瞧见了。
心脏被刺痛了下,她忙跟对面的裴歌说:“轻臣过来接你了,他不知道我回来,歌儿你也先不要跟他说。”
裴歌还未反应过来,静安就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她坐在椅子里,眉头拧得紧紧的。
叶轻臣走进来找到她,看到裴歌对面放着一杯喝到一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他顺势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你和谁一起喝咖啡呀?”
裴歌看向他,“我和……”侧头望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同学。”
“你的同学是上洗手间了吗?咱们要等她出来还是……”
她想了想,冲叶轻臣笑了下:“还是不等了,咱们走吧。”
叶轻臣拿起她的外套替她穿上,又拿了包,牵着她的手往门口走。
“咱们订婚宴还是选在和平饭店,现在准备得都差不多了,都遵从你的意思,除了两边的家长,我的一些同事和你的朋友同学,就没其他的人了。”
“好,你安排就行。”
叶轻臣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又弯腰体贴给她系上安全带,刚要起身,瞧见一只细白的手抓着他的黑大衣衣领。
他怔住,问:“怎么了?”
“我好像没有把我们俩的事告诉安子。”她看着他说。
叶轻臣眉头几不可闻地拧了下,随即道:“我打电话告诉她了,她说最近都在忙,抽不出时间回来,”顿了顿,大掌揉揉裴歌柔软的发顶:“要是觉得遗憾,你可以再给她打个电话,兴许她会回来也说不定。”
“好。”
他绕过去坐进驾驶室,又跟裴歌说:“不过她实在忙的话,就算了吧。”
车子启动,裴歌降下车窗,她朝窗外看去,静安被框在小小的后视镜里,她瘦瘦高高的身体好似快要被风给刮走。
裴歌收回目光,又似是想起什么,她转头问叶轻臣:“上次平安夜那天,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叶轻臣想了想,说:“你一直没问我也就没告诉你,那男人因为受伤住院,等伤好将移交给警|方,但医院那边有一天突然来消息说他凭空消失了,那边已经报了警,警|察会持续跟进的。”
她掐着手心,又多问了一句:“怎么就消失了?”
“监控显示,他被人带走了,可能是同伙。”
“后来找到了么?”
“还没,听说失踪了。”叶轻臣说。
裴歌点点头,没过多追问,但心里却存有疑惑。
第二天,她给静安打电话时,静安已经离开了。
真的就只是回来一趟,祝她订婚快乐。
电话里,静安跟她说:“歌儿,礼物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再补,要过得幸福哈。”
裴歌点头说好。
……
再见江雁声,是在她订婚的前两天。
在叶轻臣的公司楼下。
她开车过来找叶轻臣,接他下班。
车子停在路边,裴歌开门下车,风很大,吹翻了她的围巾,脚踏出去的瞬间羊绒布料糊了脸,遮住了视线。
下车的位置刚好是漏水孔,她穿着细跟的高跟鞋,鞋跟直接踩空陷了进去,因为看不见,手也扶不住光滑的车门,整个人一歪,马上就要摔倒。
心脏漏了一拍,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来,一双有力的手掌托着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算是虚惊一场。
浓郁的烟味伴随着熟悉的甘苔香,裴歌心脏一紧,顾不得连人都没看清,就伸手将他推开。
但她的鞋跟还未拔出来,没了借力的地方,她又差点摔倒。
江雁声嘴里叼着烟,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浓黑的眉拧了下,将她抱到一边。
这次他先反应过来,主动放开了她,往后退了几步。
青白色烟雾被风吹到她这边,那味道刚窜入她的呼吸里,烟雾就被打散了。
裴歌侧头看去,她黑大衣的胸前掉落了一簇灰黑色的烟灰,冒着点儿火星,将她的衣服绒毛灼的焦糊,但还未看清,就又被风给吹走了。
转头去看他,发现他手指捏着烟狠狠吸了一口,目光看着前方,脸色淡漠,浓郁的青烟从他薄唇里吐出来。
一段日子没见,他似乎也瘦了不少。
她转身要走,却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望着他,问:“我能问问,平安夜那天晚上你在干什么吗?”
他睨她一眼,吐了嘴里的烟头,抬脚踩上去,嗓音轻描淡写:“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