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歌猛然坐起,灼灼的眼神盯着前方,嘲道:“笑死,一个婊子不见了你跑来质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有病?”
“不是你还有谁?”祁成怒道。
“什么阿猫阿狗丢了都要跑来找我,我是你们爹啊?”裴歌不耐烦了,“你或许去问问她的金主、姘头比较管用。”
“真的不是你?”
然而裴歌“啪”地一声掐断电话。
一出市区,车子速度便快了起来,裴歌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抱着双臂若有所思。
又过了半小时,来到一处已经快荒废的废旧工厂旧址。
四周都围长着半人高的杂草,砖墙陈旧破乱,看的出来以前这里是修了院墙围起来的,只是后来墙都倒了,砖头凌乱地堆在一起,上面爬完了苔藓植物和藤蔓。
大门口那两扇铁门还挂在墙上,其中一扇已经接近半脱落的状态。
地上石子堆积,还有各种障碍物,车子再往里开就不太现实了。
江雁声在前座回头对她道:“到了。”
裴歌下车没想到是这样的情景,路根本不是平坦的路,铺了一层小石子,她脚刚一沾地,鞋跟就卡进缝里去。
人没注意身形晃了两下,他从她旁边经过,裴歌还以为他会扶自己一把,哪知道他目不斜视地走了。
女人脸色一臭,摆着脸色跟了上去。
里面的场景便显得更加荒凉。
所有的楼都老旧斑驳,绿藤爬了满墙,低矮的楼旁几个巨大的烟囱一直延伸到天上去,底下开了一道黑漆漆的门,抬头往上看,几乎没有底。
裴歌有一瞬的眩晕,瞬间觉得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等回神,男人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前方等她,裴歌心头稍稍安定了些,她走过去指着这些诡异的建筑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他语气轻描淡写:“很难吗?”
“……”
cici被关在其中一栋楼,爬了三层楼梯,中间还因为台阶上的青苔差点滑了一跤,幸而江雁声及时拉住她,可男人嘴角却抿出笑意。
裴歌恨得咬牙切齿。
她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他们一上楼,裴歌还未缓过劲儿,就听到有人喊了声哥。
是一高一矮、年纪不算太大的俩小伙子,比起江雁声,他们看起来就更加痞气,像小混混。
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眼神有些过于直白。
裴歌往江雁声那边靠了靠,后者嘴角露出嘲弄的弧度,他对那俩人说:“都客气点,这是裴小姐,她怕你们呢,那眼睛都给我收一收。”
说完,江雁声又跟她说:“这是瘦猴跟胖子。”
两人冲裴歌恭敬地点了个头,齐声喊道:“裴小姐!”
裴歌有些嫌弃,没什么反应。
“人呢?”江雁声问。
胖子笑了两句,说:“还在里头呢,这两天感觉就跟快死了一样,天天呜呼呜地叫,他妈的烦死了。”
正说着,旁边房间里就传来了女人奇怪的声音。
声音嘶哑,粗噶,在这荒芜的地方显得十分诡异。
裴歌眉头几不可闻地皱起。
江雁声转头盯着她,她脸上的反应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说:“怕吗?还看吗?”
她眼皮颤了两下,吸了一口气:“她那样害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走吧。”
裴歌跟在他身后,江雁声没什么犹豫地打开那扇门,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模糊的人影循着她的位置就猛地扑过来,裴歌瞳孔紧缩,手指下意识抓住男人的手臂。
幸好瘦猴反应很快,他一脚踹在cici腹部,cici往地上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整张五官都纠结在一起,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那音调难听得像扯絮。
裴歌惊魂未定,眉头皱得死紧,房间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十分刺鼻。
她看到瘦猴牵起绳子那头绑在那张破旧的铁床上,随后拍拍巴掌说:“害,不知道她怎么就把绳子给挣开了,看来下次可以换铁链了,裴小姐没受伤吧?”
江雁声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裴歌沉默地摇摇头。
瘦猴扣着后脑勺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裴歌看着房间里那个抓狂的人,这才多少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cici蓬头垢面,长发凌乱地铺在肩上、胸前和脸上,脸上很脏,手上脚上全是伤口,有些伤口化脓了看起来还很恶心。
她这会儿被绑住了,只能在原地睁着那双纹了半永久眼线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那眼神无异于想把她吃了。
江雁声拉着她走进去,裴歌有些犹豫。
见她走近,cici嘴里又发出那种呜呜的声音,十分难听。
裴歌这才发现,她喉咙的地方有被灼烧的痕迹,连带着嘴角周围都有,她不仅嗓子哑了,还毁容了。
指尖微微用力抵住掌心,裴歌闭了闭眼,说:“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压着心头那股不适,“谁让你惹的人叫裴歌呢,你是活该,我简直恨不得你死。”
旁边江雁声笑出声。
裴歌转头盯着他:“你笑什么?”
男人摇摇头,一脸轻松的样子,他说:“裴小姐这姿态我还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在宣战。”
“……”
“那不然呢?”
他勾唇:“不是想让她死吗?”
男人顺手从兜里摸出一个金属打火器递到她跟前,瞥头看了眼那女人的位置,说:“房间里洒了汽油,你点燃这东西扔地上,一切就结束了。”
cici在剧烈的挣扎,嘴里又发不出一句话,满脸惊恐,脚趾在地上磨出了血,连双鞋子都没穿。
裴歌往后退了一步,并没伸手去接,而是问:“你想让我杀人吗?”
“怎么,不敢吗?”他笑,挑着眉,很是痞气。
她眼睫颤动,呼吸慢慢变了,垂眸看着面前的打火器,一言不发。
江雁声收起笑容,盯着她,眉骨微微往下压,黑眸深沉,他轻嗤:“之前对付我的时候不是还狠着呢么?这会儿怎么犹豫了,裴歌。”
她仍旧看着,精致的眉拧的死紧。
但男人并没给她什么喘息的时间,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就压在眼前,大拇指动了一下,只听见叮的一声,面前倏然冒起一小簇火焰。
他步步紧逼,没打算放过她。
“你不敢,我帮你,只要你一句你想让她死。”他道。
如果房间里真的洒了汽油,那么江雁声这个行为无疑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汽油遇到明火……脑子刚刚滑过这个念头,裴歌就立马伸手将他手上点燃的打火器盖上。
女人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胸口起伏,像经历了一场战斗。
下一瞬,她直接迈步逃了出去。
江雁声脸色倏然转冷,眼底情绪浓稠得快要溢出来,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大拇指将那打火器打燃又熄灭,如此反复着。
外面瘦猴和胖子见到裴歌从里面跑出来,又匆匆地往楼梯口冲。
这边楼梯的都是没有护栏的,胖子高声提醒:“裴小姐,您可得小心点,这稍不注意就得粉身碎骨……”
瘦猴盯着那房间,挠挠头发:“这啥情况?”
胖子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过了几分钟,江雁声从里面出来,胖子走过来:“哥,这裴小姐咋了?”
男人手里把玩着打火器,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边,又分别给瘦猴和胖子一人散了一根,他说:“不过是一朵在温室里长了十八年的花。”
胖子捂着火给他点燃,旁边瘦猴也不知道听懂意思还是没懂,嬉笑着道:“这花长了十八年还没谢呢?早该枯啦。”
胖子朝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问:“哥,她跟那个断指的男人要怎么办?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雁声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抬手拍拍胖子的肩膀:“找个时间把那女的送出境,扔到国外去自生自灭,那男的也一样。”
胖子嘿嘿笑着,点头:“正好,这两天刚好有一批货要去越南。”
……
江雁声追上裴歌时,她还未走出园区。
那道娇小纤细的身影暴露在阳光下,走路都有些踉跄。
“裴歌。”他叫她。
听到声音,裴歌浑身一顿,她缓缓转身看着他。
江雁声几步走了过来,眯起眼睛看着她。
裴歌别开脸看着别处,并没说话。
他好笑,问:“你怎么了?裴小姐。”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起,红唇抿的紧紧的,小脸绷着,就是不说话。
江雁声啧了声,他道:“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裴歌闭了闭眼睛。
耳边,男子嗓音沉沉,“你想让她死,但真的想让人死那人就能死吗?事实上,你得杀人,你还得狠心,不管用什么方法,而不是那个人能凭空说消失就消失。”
他笑了声,总结:“你不敢杀人。”
裴歌瞪着他,“我不敢,那你敢吗?”
江雁声嗤一声:“你觉得呢?”
裴歌不说话。
沉默几秒,她忽地又定定地看着他道:“江雁声,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是要坐牢的。”
天光一下暗了点,刚刚还火热的骄阳现在立马躲到云里去了。
江雁声脸色沉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漠漠,语气带着嘲弄:“可这世上有些人犯了法杀了人,不照样活的好好的,过得好好的?”
“没有人能逃得过,只是报应还没来。”她说。
男人扯唇,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幽深,“希望如此。”
接着他说:“不过裴小姐你得搞清楚,我做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为你做的,不能到头来你还来怪我。”
裴歌转身往出口走,说:“我没说怪你。”
他和一起并肩往车子的去,江雁声问她:“人你打算怎么办?”
裴歌陷入沉思。
如果说没有今天这一趟,她脑袋里可能会有一百种怎么办的答案,可有了这一出,某些原来只存在于脑子里亦或是影视剧里的东西变成了现实,那分量便会格外重。
江雁声见她不说话,他便说:“要不这样,我找人把她扔到国外去,永远不准回临川,行吗?”
裴歌胡乱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好字。
她这次坐的副驾驶,车子要启动的时候江雁声提醒她系安全带,她哦了一声,这才又去系安全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弄不好。
男人看不下去了,倾身过来,伸手拉过她耳旁的带子低头给她扣上。
属于男人的气息一下压过来,还是那种甘苔调淡香味,裴歌眉头皱了下。
他给她系好安全带却没立马离开,盯着她的脸看。
裴歌抬头,视线和他的对上,她伸手往他胸膛上推了一把,“你干什么?”
“脸色这么苍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她咬咬牙:“你本来就是。”
他启动车子,盯着前方,“可明明我都是在帮你,不是吗?”
裴歌扣着手心,说:“那我谢谢你。”
视线里风景在不停地倒退,她从后视镜里望着那些高高的、巨大的烟囱,刚才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过,她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男人侧头瞥她一眼:“怎么,对我的以前很感兴趣?”
裴歌撇撇嘴,“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是个乡巴佬罢了。”
“嗯。”他点了下头。
但裴歌又问他:“但我好奇你是怎么进入裴氏的?”
她补充道:“你现在那个位置,对学历要求可是很高的,一般人轻易坐不上。”
他说:“我走后门进来的。”
“我爸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他还送了你一辆车,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裴歌陈述道。
江雁声扯了扯唇,“我在你们裴家兢兢业业干了三年,以前吃过的苦多到你数都数不清,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现在,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裴歌没说话。
江雁声又说:“没有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不过是养精蓄锐,厚积薄发罢了。更何况,我还没成功,你说呢?”
他转头看着她。
裴歌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她轻咳了下,指着前方:“你看路。”
这才说:“你没有学历没有人脉,不过是个小混混乡巴佬,能到如今这样,已经可以了,你还想要什么?”
他轻笑,咀嚼着她的话:“还想要什么?”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的欲望总是填不满的。”
裴歌侧头望着窗外,安静下来,没再说话。
等回到市区天已经快黑了。
华灯初上,霓虹装饰了整个城市。
他问她要去哪儿,裴歌说回家。
江雁声将车子往裴家的方向开,中途他接了个电话,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一连几个好字。
过了会儿,裴歌又说自己饿了,要找地方吃饭。
他问她要去哪儿。
裴歌想了想,报了个名字,食香居。
江雁声打开转向灯,放慢车速,说:“我送你过去。”
女人整个人窝进座椅里,眼神幽幽地望着前方,食指绕着自己的发丝,慢慢说:“我要你跟我一起。”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我约了人,等会儿还有事。”
裴歌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食香居他们家的梅子酒还不错,很好喝,我一个人要是喝醉了最后又出了什么事,那你这个保镖也脱不了干系。”
江雁声转着方向盘,绷着下颌。
前些天是栗子糕,这下是梅子酒,以后又会是什么?
裴歌见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跟电话那头的人讲话时脸色都变温和了些,只听他跟那头解释着道:“眠眠,我临时有事,嗯,去不了了,下次吧。”
眠眠?
裴歌别开脸,懒得看。
到了吃饭的地儿,裴歌要了个包间,顺便叫他也坐下,她点完菜将菜单递给他,“挑你自己喜欢吃的。”
他低头看了眼,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等包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裴歌脸色一下沉了:“你在生气?”
男人眉头皱起:“菜够了。”
裴歌自己喝完了一盅梅子酒,开始没觉得,离开的时候后劲儿开始上来。
她还穿着高跟鞋,下楼梯的时候差点踩空,江雁声眼疾手快将她拉回来,裴歌顺势靠在他身上,抬头看着他,说:“乡巴佬,你抱我吧。”
楼下热闹嘈杂,人声鼎沸,这个时候正是食香居生意正好的时候。
江雁声问她:“裴小姐不怕被人看见吗?”
她笑:“看见什么?”
“我是乡巴佬,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她眨了眨眼睛,拧眉催促他:“快点,下午那路难走的很,我脚疼死了。”
他已经买完单了,抱着她一路从大厅里出来,不少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靠里侧有一桌,被柱子挡了大半,有人撞了撞顾风眠的手臂,指着门口的方向:“眠眠你快看,妈的那男的好好看,脸很绝,还散发着迷人的男性荷尔蒙。”
顾风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人来人往的大厅,大门口一身形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出了门。
那背影……顾风眠心里刺痛一下,她下意识站起来想努力看清那男人的脸,但无奈他压根没做任何停留。
旁边有人打趣道:“唉你可别臊皮地想追上去要微信了,我可看清人家怀里抱着的那个了,哇,也好好看,郎才女貌。”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顾风眠却因为那一个模糊的背影搞得心都乱了。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她站起来就往门的地方跑。
众人对此十分惊讶,纷纷看着她。
一路跑到外头,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露天停车坪上停满了车,顾风眠一一看过去,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
她站在原地低下头,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该是看错了,看错了。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从拐角处出来,很快混入车流消失不见了。
顾风眠回到饭桌上,大学室友们热情地拉着她坐下,有人问她:“眠眠,你刚才怎么了?”
“遇到了个熟人,结果追出去发现不是。”她笑着回答。
“哈哈不会是刚刚那个帅哥吧?”有人夹了一个鸡翅放进她的盘子里,说:“那你肯定是认错了,那帅哥怀里抱着个看起来就金贵的女人,应该不是你认识的。”
顾风眠的条件她们都清楚,身边没有有钱的亲戚,也没有有钱的朋友。
顾风眠点点头,“嗯,我认错了。”
“来喝酒吧,大家今天就是为了你才来搓这一顿的,你下学期就要转入临川最好的学府临大,以后估计不会经常见面了,今晚必须好好喝一杯,等会儿咱再去唱歌。”
顾风眠心不在焉地端起杯子,刚刚那个影子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她闭了闭眼,将一杯酒灌进胃里。